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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去哪兒了?”月光心裡疑惑。她不可能完全不在乎。
“這時候夜深人靜,大王最近憂慮國事,可能只是出去走走吧。”鸚鵡人雖機靈,但不生事。其實她心裡是覺得照之前的事,郎主很可能是去長公主那兒了。她的主子奪了長公主的恩寵,可是並不知道之前郎主對長公主的恩寵更勝於對她。鸚鵡索性也不多言了。
“公主,要不要遣人去瞧瞧?”桃蕊問。她是跟著落英公主習慣了的人,下意識便會這麼想。
“不必去,知道了反而不好。”月光拒絕了。但是她並沒有真的閉上眼睛再睡,反而清醒得幾乎要躺不住了。她已經感覺到高澄今天有點異樣。
黑暗之中漫無目的,當高澄停下來的時候發現他不知不覺又回了書齋。
他佇立在院子外面向黑暗裡的遠處眺望,但什麼也沒看到。黑暗中後宅的重重院落、屋舍把他想看到的全都湮沒。其實他心裡也不完全明白他究竟想看到什麼。哪兒都不想去了,不如就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信步走來,才發現這院子的門是掩著的,並沒有完全關閉。也不在意,隨手推門進去。竟發現屋子裡亮著燈。
燈光很亮,讓人心嚮往之。
借著燈光能看到屋子外面的檐下有個人影兒。
高澄瞬間疑惑了,是誰進了他的書齋?這是禁地,不許人隨便來。他心裡抽緊了,滿是警惕,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李昌儀。
幾步走過來,看到是個女子,心裡更認定了。
“郎主?!”忽聽那人喚他。
高澄走近了一看,居然是阿孌,借著燈光先看清楚他。
不用問也知道,是元仲華在裡面。
高澄沉默了。
元仲華不可能猜到他會夜半突然醒來,突然出來遊走,又突然到書齋來。因為來之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元仲華是唯一有權力可以來這兒的人。
阿孌沒有解釋,她當然也知道高澄能猜得出來。看高澄沉默不語,不同以往任何一次。終於還是不甘心,大著膽子、鼓起勇氣,“殿下在裡面……正傷心……”別的話她也不敢說了。而且知道說了也沒有用。
郎主本來就不是什麼專心專情的人,既然已經到了這個程度,又豈是她一個奴婢說幾句話能轉還的?只是她心裡怎麼也不相信會如此。
高澄沉吟了半天,終於走過去,自己動手打開門進去了。
阿孌看到他背影消失,輕輕地鬆了口氣。在心裡默默念佛,又不敢做不太切合實際的幻想。
高澄一眼就看到元仲華正坐在他的書案邊上,她竟沒發現他進來。她一動不動,他不知道她坐在那兒在想什麼。
他在她身後悄然無聲地站了良久。最後還是不忍離去,一步一步向她走過去。
“殿下夜半不眠,在這兒做什麼?”他聲音里冷靜得出奇,沒有一點溫情。
元仲華聽到說話聲立刻轉過頭來。高澄的赤足踏在木地板上走過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讓她覺得害怕,更像是一種危險的靠近。她趕緊放下手裡的青釉杯子,站起身來。垂落肩背的髮絲趁著她身子傾側時也一併流瀉下來。她的髮髻間的金爵釵晶瑩閃爍。
她沒回答高澄的問題,徑直就向門口走去,並且尋機避開迎面而來的高澄。
高澄則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滿面皆是淚。他怎麼肯放過她?輕而易舉地攔住了她的去路,一把就扯住了她的衣袖。
“高王不是……大王來這兒做什麼?”元仲華慌亂間也語無倫次了。
元仲華的聲音有點哽咽,淚水止不住地傾瀉而下。神情卻極其冷漠,好像高澄已經是與她無關的人。
他們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當初高歡為世子高澄求娶清河王之女本來就是基於拉攏、親近宗室的目的考慮。現在高澄還需要再拉攏和親近元氏嗎?
元仲華欲掙脫引起了高澄的警覺,反倒扯著她不放。“殿下要去哪兒?還要出府別居?”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不想自己的家事被傳得沸沸揚揚。
元仲華沒想到他居然想到這兒去了,心真是冷透了。她怎麼可能再離開這兒?她不能不為菩提想。如果她真的出府去了,自己恐怕也難再見菩提一面。菩提在府里也就成了無母所恃的孩子。這才是元仲華最痛苦的事。
“妾無處可去,只是不想再看到高王。”元仲華的眼淚一直就沒有停下來地汩汩而下。
兩句說的都是實話,高澄倒怔住了。元仲華沒有一點矯飾之辭。但是她一點要和他服軟的意思都沒有。既便是坦陳自己處境維艱,她也是傲然冰冷地面對他。她性子的執拗、倔強完全暴露出來,重回到小時候。
高澄突然心軟了。怎麼說元仲華也是在他身邊長大的。忽覺她臂上的肌膚冰冷。他的手掌是熱的。這種反差刺激到他,讓他起了憐念。
他其實並沒有想冷落她,也並沒有想要把她置於一邊不理不睬。只不過是他心裡現在放的全都是月光,他迷戀著這種感覺,沒辦法再像從前一樣對元仲華。可這不表示他要把她棄之不顧。
他身子貼近。他的氣息全在她周圍。元仲華感覺到了要發生什麼,想往後退。高澄早就明白她的意圖,緊緊摟住了她不放手。所及之處,她身上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