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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還是慎重些,再等一等更好。獨孤大司空和李太尉都不肯幫忙,只有廣陵王是不夠的。何況趙太保還是宮中宿衛軍的統領,他可是安定王最心腹之人。萬一有事,宿衛軍一呼即到,陛下就失於被動了。”阿秀把他能想到的問題都提出來,希望給皇帝提個醒。畢竟這種大事是不容有失的。
“我又何嘗不知。”元欽嘆道。
他從大床上站起身,在略顯冷清空曠的殿內隨意慢步,四處環顧。這是他住了不久的大魏天子的寢殿,對他來說陌生又熟悉。今後他可能會還住在這兒,也可能會換一個地方去住。但他一輩子都會記住他是在這兒成就大事的。
“其實這也是好事。獨孤信這個人孤知道,他謹慎小心得都快膽小如鼠了。既然他不敢幫著孤,那他也不敢公然去告訴安定王。他就不怕安定王疑心他嗎?他比了趙貴和于謹在安定王心裡的份量。”元欽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阿秀還是在安慰自己。
反正阿秀聽得是頻頻點頭。阿秀覺得皇帝說的也有道理。獨孤信並未說一定不幫忙,而且並沒有去向宇文泰告發,至少說明他心裡也總是對皇帝的意圖是有些贊同的。而且他一定有他自己的顧慮,獨孤大司馬可見未必和大丞相完全一條心。
“至於李虎這個人……”元欽忽然停頓住了。因為在他心裡,這是個不好琢磨的人。他覺得李虎不是宇文泰的心腹,和宇文泰有明顯的界線,這是誰都能看出來的事。但是李虎卻得到了宇文泰的器重,這又是事實。
“他不肯助我是坐壁上觀。既然是坐壁上觀,就至於壞我事。等到大事成了,他也必會象事奉安定王一般臣服於我。”元欽覺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他在阿秀面前說話也不必忌諱,而且對於自己的傀儡身份不但承認還能加以調侃。
“陛下。”阿秀跟在元欽身後,小心地低語,“只憑廣陵王一人之力恐不足。廣陵王倒是願意以命相搏,可他一個人的命哪裡夠用?”
元欽止步轉過身來對著阿秀,“你也就是個奴才,這不就沒見識了。”元欽的語氣里滿是不屑,“有先例在你不知道嗎?敬宗孝莊帝不就是在宮裡藉口皇后生子誘天柱大將軍爾朱榮入宮,後殺之。”
這事沒有人不知道,阿秀當然也知道。他只沒想到皇帝膽子大到這種程度,如今元欽的境況可遠遠比不上當日的敬宗孝莊帝。
“孤只不信他比爾朱氏還難剷除?孤自信也強過孝莊帝。”元欽有他自己的理由。
原來皇帝是想先學敬宗皇帝把宇文泰誘入宮中,然後自恃其勇與之親手相搏。
一國之君都被逼迫到了這個程度,阿秀是從小服侍元欽的,這時也熱淚盈況,決然道,“陛下受他欺壓不是一日,小奴都看在眼裡。只要能幫陛下解困,小奴的命雖如草芥無所值,也願供陛下驅遣。”
元欽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麼。你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等日後清靜了,孤也封你做中常侍。”
阿秀卻不敢這時就做白日夢,還是提醒道,“陛下還是要小心,千萬別在皇后面前露出來。”
提到憐愛,元欽的心情就沉重起來。他沒說話。
初夏的時節,長安城裡美不勝收,處處都是日趨繁華的氣象。
魏宮裡異常安靜。在異常的安靜中醞釀著好消息。長安的魏宮從立國以來就沒有過什麼真正的好消息,這次真的快要有了。
出兩儀殿往西走不遠,有一片荒蕪的空地。到現在誰也說不清此前這空地曾經做什麼用的,也看不到有什麼宮室的殘餘痕跡。
這一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陽光普照,這一大片空地上已經是碧草葳蕤。竟讓宇文泰在心裡想起了少年時在武川草原上的情景。雖然一小片荒草和濃綠連天的草原不可同日而語,但喜歡的就是這種空曠和荒蕪。
趙貴跟在宇文泰身後,此處只有他們兩個人。
趙貴忍了又忍,終於看到四邊空蕩蕩無人的時候再也忍不住了,努力壓低了聲音渲瀉自己的憤怒。“元欣匹夫,主公如此厚待他,他居然敢蠱惑主上。”
宇文泰比趙貴平靜得多,眺望著遠處的殿宇樓閣,不在意地道,“元欣本來就有異心,汝早就知道,何必這麼義憤填膺?”他轉過身來,“主上恐早有除我之心,如此才能一拍即合。”
宇文泰這時候心裡想的倒不是自己,是侄子宇文護。他對宇文護的態度從剛開始的疑慮、探究,到現在變成了欣賞、器重。
侄兒進言要他廢了天子,殺了元欽,他開始也猶疑過。但事實證明,他不殺元欽,元欽卻未必會放過他。終究還是他要搶先動手了。
“主公,這事也不能完全算是壞事。”趙貴也慢慢把自己的一腔怒火平熄了下去。“要不是這事,也不會看清楚原來獨孤如願還有這麼大的心思。主公如此簡拔他,他居然知情不報。”
趙貴終於還是沒說出來連獨孤信一塊除了的話。
“他是親近李文彬太久了。”宇文泰仍是淡然平靜。“李文彬素來不服我,期彌頭又不及他心思精深。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既然觀望便不能算是與天子一黨。而且他們二人也不至於糊塗到了以為這個惺帝真能做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