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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元善見心裡有了主意,毫不猶豫便加快了步子往椒房殿走去。
椒房殿裡燈光有些昏暗,很安靜,內寢中只有皇后高遠君和孝兩個人。高遠君跪坐在連弧紋銅鏡前,孝在用一把髹漆木梳幫高遠君梳頭髮。
孝很費力地一會兒起身,一會兒蹲伏,天氣又熱,不大功夫就累得通身是汗。其實孝並不是個很細心的婢女,也不是專為皇后梳頭髮的。只是她一直和高遠君親近,難得皇后也喜歡她。
孝總覺得,皇后是個很仁慈、厚道的主人。她明知道自己有時候也會很粗心或是很不小心地拉痛了皇后的頭髮,但是皇后都暗自忍受了,從來沒有為她這偶然犯過的錯誤懲罰過她。
“殿下,梳好了。”孝一邊稟報,一邊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裡外隔絕處的那一重簾幕,像是在提醒高遠君,又像是自言自語,“主上快該來了。”
“別等了,主上總不去別的妃嬪那兒,也不是什麼好事。”高遠君起身像是要去安寢的樣子。其實她心裡有點失落,心裡想的是口中說的正好相反。她與孝說話的語氣一點不像是居高臨下對女婢說的,反像是她在勸孝。
“今日大將軍入宮陛見,也可能說了什麼重要的事,所以主上今日繁忙來不了也是有理由的。”孝安慰她。連孝都習慣了皇帝頻繁駕臨椒房殿。
是啊,自己的大兄從南梁回來只顧著為了世子妃有孕的事高興,過了這好幾日才入宮來見皇帝。高遠君覺得大兄失了臣子之禮,又太過於專寵世子妃。這些都讓她心裡不滿。不知道他今天和皇帝見面說了什麼?
這時外面響起來腳步聲。
“殿下,主上來了。”急急進來的宮婢來不及先施禮就回稟。
“主上來了!”孝喜形於色地轉頭看著高遠君,機靈地扶著她往外面走去。
“卿卿。”元善見的聲音隔著簾幕傳進來。
好快,皇帝已經進來了。他的腳步略重,又顯得有點匆匆。
高遠君心頭欣喜若狂,遁著聲音迎出去。
簾幕突然被莽撞地挑起來,元善見闖進來。他目光一掃,看到高遠君長發披散,只穿著寶襪,肩頭披著一條帔帛正要出來。
高遠君從來沒見過夫君這麼止行迅猛,在她眼裡元善見從來都是舉止有度。今天的元善見與以往很不相同。
“陛下……”高遠君身子要跪下來。
“卿卿……”元善見幾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半跪未跪的高遠君撈起來,用手臂箍著她的腰身就不肯放開了,就好像是生怕她立刻從他臂彎里消失不見。
高遠君肩上帔帛在兩個人相糾纏的時候滑落了。
“夫君怎麼了?”高遠君心裡不能不起疑,這太不像平時的元善見了。
元善見仔細看著她,他眼睛裡有一種依依不捨。半天他才回答道,“沒什麼。”可是他眼睛裡明明寫著“有什麼”。
高遠君不說話,疑慮地看著元善見。“夫君話但且直說無妨。”
元善見被她看不過,脫口道,“孤心裡捨不得卿卿。”
高遠君心頭忽然驚異,不明白他怎麼無緣故地說起這個來。一瞬間甚至想到了她所聽聞而未見過的永寧寺之變。恰逢今日又是她大兄高澄入宮。難道是大兄要對夫君元善見做什麼?
“夫君,是我兄長要做什麼?!”高遠君一霎時嚇得臉都白了,來不及細想脫口驚問。
“卿已經知道了?!”元善見也面色一變驚問道。
“我去找大兄!”高遠君想掙脫元善見。立刻又改口道,“不,我去找父王。”她總覺得父親高歡對皇帝的態度要比大兄高澄恭敬得多。畢竟元善見也是他的嫡女之婿,總要顧忌的吧?
“這就是汝之大兄親口說的,看來不可違逆。孤倒是情願不做這個天子,也不想失了卿卿這個賢妻。”元善見傷感道。
高遠君聽了元善見的話心頭暖意湧起,但是元善見說的意思好像和她想的不同,又問道,“夫君,我大兄說了什麼?”
元善見心頭瞬間划過一絲防備。他盯著高遠君,看她目光中全是急切,終於回她道,“卿之大兄要孤廢了卿的皇后之位……”
“什麼?!”高遠君先是不敢置信,後來又是驚怒交加。她不明白大兄這是什麼意思。“我父王知道嗎?”高遠君立刻又問道。
“孤尚不知高王知道不知道。”元善見猶豫著,“大魏的事不都是大將軍說了算……”他不著痕跡地描了一筆。
“孝!”高遠君掙脫不開元善見的懷抱,回頭大聲喚道,“立刻趁夜送信去晉陽霸府,問一問這件事的原因始末。”
元善見沒幹涉高遠君的決定,只是抱著她不放手,把離愁別緒渲染得恰到好處。
“大兄為什麼要夫君廢了我?難道不當我是親妹妹了?”高遠君語氣里已經全是對高澄的不滿。
“大將軍要效仿宇文黑獺,要孤也求娶柔然公主。”元善見嘆息道。“若是卿不嫌棄,孤情願不做天子,只要和卿卿夫婦相伴到終老。”
“宇文黑獺已經做過的事,大兄為什麼要跟著他學?”高遠君努力壓抑住了自己心頭的盛怒。她沒想到兄長這麼涼薄,為了自己的權勢,為了什麼所謂的社稷,就一點都不顧忌兄妹情。她又忽然想起長姊永熙皇后高常君,就是死於權臣和帝室的爭鬥之中,心裡更對這個長兄多了幾分忿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