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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麼說,阿孌的話讓他心裡受了鼓勵,更堅定了自己心裡的主意。
阿孌看著郎主沒多一句吩咐,轉身慢慢往世子妃的屋子走去了。
太原公府,其實安靜有時候不是真的安靜。對每個人來說,安靜也是有不相同的。對於月光來說,此刻的安靜不是安靜,是一種冷清。
高洋早就離開了。她一個人渾然無力地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眼角的淚痕早就幹了。心裡一遍又一遍地想著今日高澄對她說過的話,他說是因為看到她眼睛紅腫,必是有煩憂的事,所以他才想和她玩笑幾句,不過是想讓她開心。
但是他畢竟不是她的夫君。他也可以輕易地轉身而去。就是因為他心裡對她是沒有牽掛的。月光想明白了這件事,心裡已經像是死灰一樣了。
她不能說她的夫君不好。她也記得,有多少次她被高澄戲弄,最無助的時候都是高洋及時趕到。他會在她耳邊低語,告訴她他在她身邊。她不會忘記。她也一直記得她是他妻子。
有幾次高洋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像是要瘋癲了一樣,完全不是在人前那種痴愚的樣子,簡直就是判若兩人。而這種瘋癲,好像有幾次都與世子妃元仲華有關,月光敏感地發現。可是,夫君為什麼暗示她去告訴元仲華,兄長高澄想要廢掉她的意思呢?這顯然並不是為了元仲華好,雖然有一定道理。
高洋的公署雙堂,其制與兄長大將軍高澄的東柏堂完全不能相比。雙堂在鄴城之東,形制不大,看起來也不怎麼惹眼。
夜靜了,雙堂內只有高洋常在此處理公務的長信軒還有點燈火。燈光不太明亮,小小斗室也沒辦法和東柏堂里的鳴鶴堂相比。此時在長信軒里的幾個人除了太原公高洋還有太原公開府長史楊愔、侍中高岳、驃騎將軍高歸彥。
血親、姻親相連,四個人說起來都不是外人。高洋是渤海王、大丞相高歡的嫡出次子,大將軍高澄的弟弟。楊愔是高歡之婿。高岳、高歸彥是高歡的族弟、族侄。高歸彥年幼時是高岳所撫養長大。說起來高岳和高歸彥還是高澄、高洋的族叔、堂兄。只是高洋對他們還算有敬意,肯以禮相待,高澄對這兩個所謂“族叔”、“堂兄”就是完全不屑一顧,與待家奴沒有區別。
早在洛陽的時候,高澄尚且不是統領朝政的大將軍時就因為高洋禮敬高岳、高歸彥讓他看不順眼,他曾經命人杖責過高歸彥。即便現在高澄不同於往日,已經成了輔政的宰執,高岳和高歸彥也升任高職,但高澄對他們不算是重用,當然他們也不是高澄的心腹。
高歸彥自然不會忘了受杖刑之恨。
在長信軒里坐了半天了,高洋話不多。他本就個性奇異,楊愔覺得反倒還不如高澄的心思那麼好猜度。
高岳、高歸彥其實都不是楊愔看得上的人,所以他覺得和他們也沒什麼好議的。
“太原公,大將軍說的括戶的事是要事,但不是緊急事。並不急求見成效,倒是該慢慢來,只要讓大將軍看到公盡心於此,收效一點一點讓大將軍看到最好。不只大將軍,連高王處也要都稟明了。這樣有利的大好事,用不著隱瞞。”楊愔說的是大將軍高澄前幾日交待給高洋的搜檢戶口的事。這事需要做到實處,細處,細水長流,日久成效漸顯,這樣最好。
這事說起來高洋也沒有異議,所以他沒說話。
“長史有沒有消息?”高洋關心的是另一件事。“皇后說已經送信給父王,父王可知道消息了?”他說的是皇后高遠君告訴他的,大兄高澄讓天子元善見廢立皇后的事。
高岳和高歸彥對這事很有興趣,都瞪大眼睛看著楊愔。
“自然知道。事關皇后切身,鄴城又沒人能管得住大將軍,皇后當然要去晉陽搬救兵。”楊愔十分有把握地回道,“如不出遵彥所料,高王這一兩日就會到鄴城。”
“大將軍智亂昏聵,高王豈能容他?”高岳為人刻薄,他對高澄沒好感,也巴不得高歡回來懲治高澄,最好是再廢了他的世子位。
高歸彥看一眼高岳,嘲諷道,“原來高王聽叔父的嗎?”他轉向高洋,“公可坐壁上觀,大將軍若是在高王回來之前就能真的逼著主上廢了皇后才是好事。”他的意思很明白,亂子出了才有重懲的機會。
楊愔心裡實在看不上這兩個人,不耐煩聽他們胡言亂語。
“長史以為如何?”高洋也是充耳不聞,只問楊愔。
“高王回來之前,公確實不宜露面,最好別管這事。”楊愔別有深意地看著高洋,“馮翊公主的事也是世子的家事,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太原公都不該多管。”他這是有意提醒高洋,高洋對元仲華的心思是不瞞他的。只是有高岳和高歸彥在,楊愔不便直說。
高洋還是沒說話,但顯然是聽進去了。
“就是高王回來了,公若苦勸大將軍,也要從大魏社稷中興的話題上說,陳以利害關係,讓高王知道太原公是一心為了社稷,為了高氏,為了兄長,不是為了自己。”楊愔又勸道。他心裡明白,高洋不是和高澄一樣的人,他不必擔心高洋為了元仲華就致昏亂。
鄴城的長夜,不眠的人豈止是太原公府的月光和雙堂中的高洋。最難以入眠、憂心如焚的就是宮中椒房殿裡的皇后高遠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