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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突佳知道高澄已經攜元仲華回府去了,也並未太放在心上。這時他心裡的大事就是一定要促成高王和他妹妹月光的婚事。
說是汗父的意思那自然是他的託辭。自己左想右想,總覺得這事構思巧妙。高王是東魏真正的權臣,能在東魏呼風喚雨的人只有高歡。想想一念之錯把阿姊嫁給了西魏的那個傀儡皇帝元寶炬,他心裡就後悔。覺得當時就該打定主意不退讓,讓阿姊嫁給大丞相宇文泰才是。
有了前車之鑑,這次再不能出錯。他想來想去,覺得確實合適。高王正當盛年,其實人材看起來並不比大將軍高澄差,甚至可能比高澄還強。高王嫡妃並無什麼外家勢力,也容易去除。所慮者就是她的兒子大將軍高澄,現在看來高澄不是心裡沒輕重的人,他也基本可以放心了。
接下來就等著月光到了鄴城,立刻便行婚儀之事,他要在這兒親眼看著高王和妹妹結成伉儷,還要保證月光一定得到高王寵愛。他相信就算是開始時高王顧忌柔然勢力,過後也一定會真心喜歡月光,畢竟月光姿貌出眾,不同凡俗。絕不能讓落英的事再重演。
深秋的一場大雨之後,清晨的空氣格外清冽。寒意漸濃,院子裡被雨打落的黃葉鋪滿一地,讓人生了悲秋之念。
淡淡的霧靄瀰漫,讓這個深秋的早晨有種心事重重的神秘。高王府里這時四處乾淨整齊,奴婢僕役往來進出井井有條,準備著迎王妃婁昭君來鄴城。
鄭姬從高王住的院子裡走出來,剛剛出了院子忽然止步回身。這時她身後院門剛剛虛掩,恰巧可以看到院子裡那一叢細細的竹子,突然覺得心生惆悵,才剛是昨夜的纏綿就好像已經遠得不像是真實發生過的。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讓她有點傷感。
鄭姬慢慢轉過身來,心裡想著婁妃、爾朱氏她們這一兩日就要來鄴城了,高王不會是再屬於她一個人的。她雖不敢這麼想,但心裡的期盼與她想的卻總有矛盾。
等她再抬頭時突然心裡一跳。世子高澄已經快要走到她眼前了。她立刻就留意到,高澄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高澄開始時確實沒太留意,這時眼前一亮,沒想到這麼快又和鄭大車見面了。他倒是一點沒猶豫就迎上來。
“大將軍來得正好。”鄭姬止了步,微微一笑。這時高王正閒暇,而且清晨時神清氣爽,心情相當好。
高澄也對她微微一笑,“都是娘子服侍得好,澄多謝娘子。”
鄭大車沒說話,看著高澄淺笑,神情難得如此嫻雅。
高澄若有所思看著鄭大車。
兩個人的話在別人乍聽來都覺得莫名其妙,你一言我一語似乎都與對方說的不相干,這正是兩個人之間心有靈犀的默契。這種心有靈犀讓人意外,又實在不易有。
“大將軍若有事,妾願效微勞,只要王妃和大將軍不嫌棄。”還是鄭大車輕聲說了一句。這也算是表明心跡的話。自從高澄把她兄弟的事以大化小,化之為無之後,鄭大車心裡對這個已今非昔別的大將軍就生了一種真心感激。相比之下反覺得高王涼薄,讓她心裡時生感傷。
鄭氏是高王的至寵,高澄這時是心裡有事的人,對她這份主動示好自然也心生感懷,笑道,“娘子厚意,澄不勝感激,必有勞煩之日,望娘子鼎力相助。”
“大將軍不必如此見外。”鄭大車的聲音更輕。說完便告辭而去。
高澄也進了院子裡去。
屋子裡微冷,高澄看到父親只穿著袴褶從內寢中走出來。
高歡的樣子確實是閒適而悠然自得,很精神抖擻。看到兒子冠帶整齊卻一副憂心沖沖的神態,他看在眼裡沒說話。確實,兩相一對比,高澄顯得有些疲憊。他見禮之後父子兩個人都沒多客氣,很自然地各自上大床對坐下來。
奴婢自然知道規矩,上了世子喜歡的牛骨奶湯就都退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父子二人,一下子就安靜下來。高澄盤膝而坐,低頭捧碗,只顧著喝熱氣騰騰的牛骨奶湯,好像都不知道燙似的。
高歡也盤膝而坐,一樣手裡捧著碗,只是時而啜飲,然後便看著兒子。高澄低著頭,他只能看到他略顯纖細而格外精緻的雙眉,如女子一般,這讓高歡想起高澄的母親婁妃。高歡自己雖也儀容不俗,算是形貌出眾,但卻和高澄這種如傾城女子般的美貌不同。高澄很像她的母親婁妃和故去的阿姊高常君。
沒有外人在,父子兩個人都放浪形骸,不怎麼講究儀態。
高歡放下手裡的碗,裡面的牛骨奶湯剩了大半,他對這種東西並沒有高澄的熱情。盯著兒子問道,“大將軍剛才和鄭氏說了什麼?”
高澄突然一驚把手裡的銅碗放下來,好像是被裡面滾熱的牛骨奶湯燙到了,他有點不太自然地握了握右手。
高歡瞟了一眼那隻已經空了的銅碗,又揚起眸子看著高澄。
高澄知道父親是起了疑心,立刻便想到鄭氏得寵之盛。他穩了穩心神,決定不解釋這個問題,恐越說越不明白。何況他今天來也不是為了說他心裡對鄭氏已經完全沒有什麼感覺,只是他們之間有種默契而已。這種默契也不過是建立在各自為自己的利益著想這個基礎上。
“澄沒心思和高王玩笑。”高澄抬起頭,繃著臉沒有一絲笑意,綠眸子灼灼看著高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