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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歡沒想到月光的漢語說的這麼好,她的連連質問足見她也不是一般的閨中女子。她性子這麼認真、事事分明,讓他心裡又驚嘆、又覺得有點遺憾。他本來不需要她是這麼聰慧又個性分明的女子。如果她不是,或許他還能更多寵愛她一點。如今卻不得不事事防著她了。
“王妃也知道我娶的是柔然鐵騎?”高歡反倒平靜了,帶著一種貓捉老鼠的戲弄感笑道,“王妃是不滿我只娶柔然鐵騎而怠慢了你?王妃在婚儀上向人頻送秋波,心裡也並沒有夫君。既然不在意,又何必生氣?”
月光驚訝地看著他。
“大將軍是我之子,我自然事事為了他。王妃要是也在意他就最好克盡職守,做好你本分的事。”高歡的語氣冷下來,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力。他居高臨下地盯著月光,他的手還緊緊握著她的手。
以為她會害怕,或是惶恐。誰知道高歡剛說完,月光就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走上一步,主動伸臂摟住了高歡的脖頸,抬頭吻上他的唇。
高歡頓時熱血沸騰了。任她欲取欲求,終於騰出空來抱起她走到榻前。
等到兩個人終於都赤誠相見時,還不等高歡有所動作,月光翻身便騎在高歡身上,喘息著道,“我不管你和汗父有什麼約定,那是大魏和柔然的約定,都與我無關。大王不是要我克盡職守嗎?此事便是我之本分。”說著她俯下身子來貼近高歡。
高歡沒想到她性情這麼奔放,讓他都有點受不了。抱緊了月光,喘息之間道,“王妃以我為夫,我自然以王妃為妻……”他自然不會為她控,但也不想太辜負她。
“既如此,高王之子便是我之子,大將軍我自然也視他為子……”月光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她已經顧不上再說這些話了。
兩個人好像達成了某種協議,到找到了平衡。
這一夜不管是平靜,還是不平靜,都已經過去了。
過了凌晨最黑暗的一刻,天明第一縷曙光照耀的時候,鄴城大將軍府第里終於在無數人的期待中傳來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
這嬰兒的啼哭與眾不同,深沉而有條不紊,節奏頓挫,鏗鏘有力。這是一個男嬰,讓高澄和元仲華都如願以償的男嬰。長公主的奴婢,從阿孌開始,個個欣喜,有了這個小郎君,不只是主母日後的希冀,更是她們的希冀。
“啊……啊……啊……”小嬰兒的哭聲更是與別的嬰兒聲音完全不同。
在庭院裡候了一夜的高澄心裡開始是又急又亂,後來是擔憂、焦慮,再後來就是期盼、期待,倒是一點倦意都沒有。這時聽到嬰兒啼聲,奴婢們來報弄璋之喜,終於一顆心落了地,繼而興奮狂喜起來。
剛要進去,忽聽院門外面劉桃枝喚“郎主”。高澄充耳不聞往屋子走去。這時候他不想有任何人、任何事打擾。這麼長時間他還未見到元仲華,不知道她要辛苦到什麼程度了。
“大將軍!大將軍!!”更響亮的聲音響起。
居然是崔季舒的聲音,這讓高澄驚訝了。止了步轉回身來,箭步如飛走到院門口,恨不得立刻把崔季舒攆走。
“恭賀大將軍得了嫡子。”奴婢剛打開院門,高澄就看到崔季舒一揖到地,直起身來時滿面是笑,喜氣洋洋。
“崔叔正,你是在我府里安插了耳目嗎?”高澄薄怒道,“有何事?說完快點離開。”
“大將軍莫嗔。”崔季舒笑道,“大將軍怎麼這么小氣?長公主的兒子是大將軍的嫡子,是主上外甥,高王嫡孫,這麼大的喜事可不是大將軍一人的私事。再說,叔正確實有事。”
說著崔季舒轉回身去,從身後一個僕役手中盤內取了一物,又迴轉身來雙手捧於高澄,“大將軍請看。”崔季舒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有損此物。
高澄打眼一看,竟是一片穿繩結墜的褐色貝葉。他立刻心裡就明白了,也同樣小心翼翼地接來捧在手中,一邊低頭細看一邊問道,“這是祖師之物?”
“是。”崔季舒湊過來指了指上面寫的字。
幾百年的貝葉,何其珍貴,上面只寫了幾個字。梵文高澄看不懂,另有兩個字“菩提”。
“菩提”,是一種無上境界,是一種大徹大悟、豁然開朗的智慧。祖師的名字是菩提達摩,這是高澄和崔季舒都知道的。
高澄抬起頭,不敢置信地問,“這是師父起名字?”
“是。”崔季舒雙手合實,又念了一聲佛號。“祖師知古往今來,早就預見今日。”
高澄心裡著實震動。師父的這份情意不能不讓他感動。從他年少時在健康同泰寺外第一次與祖師相識,兩個人就已經結緣。師父與梁帝無機緣卻對他信任有加,義無反顧地應他之邀約渡江來大魏,他卻此後再也沒有去少室山上見過師父。
高澄捧著貝葉轉身進去,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
元仲華躺在榻上,昨夜都成了過往,終於安靜下來了。之前十幾個時辰所經歷的種種就算是噩夢也都過去了。她從來不知道誕育一個孩兒是這樣的,簡直就是千奇百怪。
好在現在都圓滿了,她終於有了一個兒子。是她和阿惠的兒子,是他的嫡子,正安安靜靜地睡在她身邊。小嬰兒閉著眼睛睡得香甜,兩隻小胳膊放在小腦袋兩側,樣子好可愛。他那么小,這是她血肉相連的兒子,讓她怎麼都看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