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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亂語什麼?快去給世子找匹馬來。”陳元康喝止了他。他心裡對侯和非常不滿,不明白他怎麼能看到大將軍受傷就以為是棄世了。一邊又問道,“濮陽郡公呢?”
“何必去找?世子用我的馬好了。”侯和很大方地把自己的馬牽來,又幫著陳元康把高澄弄到馬背上。一邊回答他的問題,“家君不知道被衝散到哪裡去了,我也正要去找。”
陳元康沒說話,想著侯和說的也是實情。地險天黑,誰能保證一定不會迷路走失?
這時高澄在被他們弄到馬背上後又甦醒過來。他從昏迷中醒來,伏身在馬頸上,略定了定神,看了看,就知道已經是殺出了重圍,勉強在馬上坐穩了,突然問道,“大都督呢?”說著一邊用目光尋找。
陳元康想起高敖曹,忽然心裡一沉。高敖曹所攻襲之處附近還有棗林,恐怕更險。一定也不比他們這邊的情況好到哪兒去。如果真和上次小關損了竇泰一樣又折損了高敖曹……陳元康簡直不敢再想下去。更何況竇泰豈能比得了高敖曹?
但是陳元康知道自己現在唯一重要的事是拼死也要護著世子出潼關。他收心定神回道,“大都督和司徒都被衝散了,還未找到。大將軍不必著急,想必大都督和司徒突圍之後也會出關東歸。”
“誰說我要出關東歸?!”高澄怒喝道。因為身上有傷,此時有些虛弱,所以聲音也顯得有些中氣不足。“速速收拾人馬,再找到大都督和司徒,與宇文黑獺決戰!”如果說連宇文黑獺身前都未近過,他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輸了,那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甘心的。
聽著高澄略顯有氣無力的聲音,看看眼前數百個丟盔卸甲的軍士,陳元康覺得這仗是無論如休不能再往下打了。他伸手牽住了高澄馬頸上的韁繩,“大將軍,已無人矣,不可再打了!”
看陳元康痛心疾首的樣子,高澄終於明白了。可是他又實在不甘心就這麼擺兵撤軍。看高澄猶豫不決的樣子,陳元康忽然抬手揮鞭,用力抽在高澄坐騎的馬股上,同時大喝一聲,“世子抓緊!”
高澄騎著的侯和的那匹馬立刻如箭一般躥了出去。高澄幾乎被閃下來,但他在陳元康的提醒下很快就抓緊了韁繩。
然而詭異的是,高澄的馬剛剛躥出去,陳元康緊隨其後,侯和和那幾百騎兵慢慢追上來的時候,忽然見有一隊西魏軍殺出,正向著這個方向迎著東魏軍而來。並且很快就到了近前。
高澄和陳元康都看到了,西魏軍為首的將軍居然是一夜都未露面的西魏大丞相宇文泰。宇文泰身後跟著李虎、獨孤信等人。
陳元康心裡瞬間便冷了。他知道跟在他們身後的只是幾百散兵游勇,又是經歷了一夜的鏖戰。對面而來的西魏軍卻顯然是精神實足,雖也說不上人很多,但明擺著是以逸待勞。
陳元康再冷靜地想一想,且不說宇文泰自己,就是李虎、獨孤信都個個是百戰名將,驍勇無匹。世子沒受傷還好,世子傷得還不輕,就憑他和侯和怎麼能擋得住這幾人?
高澄看到西魏軍越來越近,當然是下意識地勒韁繩。可也奇怪,侯和的馬就是不聽從指令,竟直奔著宇文泰等人而去了。這下陳元康大驚,他拼命地縱馬追來。一邊大聲喊道,“世子下馬!”他是在提醒高澄速速從馬上跳下來,這樣至少他可以贏得時間搶回高澄,也免得高澄落入敵手。
不只是高澄聽到了,宇文泰也聽到了。距離已經太近了。高澄從馬上將要跳離時,宇文泰已經如飛般策馬到了高澄近前。這個出身代郡武川的匈奴人,騎術太嫻熟了,從馬上探身,一把就將高澄攔腰抱住,放到了自己的馬上。
陳元康大驚,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足智多謀如陳元康,腦子裡也一時空白了。
“澄弟受傷了?”宇文泰看了看高澄,聲音輕柔地問。這麼近的距離,高澄身上鎧甲有好幾處都染著血跡。兜鍪下面那張臉也顯得有點過於蒼白。只是他還真是第一次這麼近地在自然光下看他那雙美麗的綠眼睛。“不如就此隨兄一同回長安,也好到我府中安心治傷。”
“姑父真是愛玩笑,既然這麼處心積慮地想兄弟一處,那何不隨我回鄴城?泰山固不如林放,長安更不及泰山,有些叛亂之地,澄就是一死也不願踏入長安半步。”高澄忍著被宇文泰雙臂用力箍著,怕他從馬上滑落卻因此而觸痛的傷口處的巨痛,聲音有點微顫地道。
“既然如此,我只能請澄弟見諒了。”宇文泰面上還是微含笑意,但是聲音卻已經不像剛才那麼輕柔而變得又陰又冷了。
“宇文黑坦我世子!”一聲暴喝如霹靂般傳來,就在陳元康下狠心要與宇文泰魚死網破的時候。
不知道是因為這聲音真的是如巨雷一般,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這時遠處的天際竟然真的傳來了悶雷聲。
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不管是東魏軍還是西魏軍,一起向著這聲音發出的地方看過去。稍遠處,一隊東魏軍如風捲殘雲般席捲而來,越來越近。為首者是高敖曹,後面還有侯景。而那一聲暴喝,正是出自高敖曹。此時他已經是怒目圓睜地瞪著宇文泰,盡顯鎮墓獸本色。
宇文泰看著從天而降的高敖曹越來越近,他沒說話,但是他的手緊緊掐著高澄的手臂,顯然是不願放手。李虎、獨孤信也神情極專注地看著高敖曹,只是那表情里不知不覺就帶上了沉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