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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樂止舞罷,帶著一種戀戀難捨。
高澄放下琵琶,這時才覺左臂痛得厲害。他又下意識地右手去托著左臂。
元仲華見他如此,又是滿面的悵然嚮往,愈覺他心思難測,覺得自己也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高澄確實是心裡從來沒有這麼悵然過。剛才那一刻讓他進入了渾然忘我之境,什麼廟堂社稷,高氏存亡,一瞬間都成了和他沒有關係的事。如果真能拋開這一切,隱於山水之間,天天和三五知音為樂,又會是什麼情景?總比刀光暗影、血流成河讓人神往吧?
半天緩過神來,無意間轉頭一看,元仲華已從大床上站起身來。
“既然大將軍無大礙,盡可在此安享樂舞之樂。”她看了一眼元玉儀,又看了一眼康娜寧,再側過頭來看著高澄,“獨樂樂,不如與眾樂樂,康姬和元氏娘子都擅此道,便可都留在大將軍身邊與大將軍共娛。妾在此無益,徒然讓大將軍不自在,就此辭別。”說罷也不等高澄說話,提步便走。
高澄這時已是猛然驚醒之態。什麼山水,什麼知音,什麼音律之樂,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可能此生真的與他無緣。但這一刻他心裡最清楚的就是,唯有眼前這一人是他萬萬不能離棄的。錐心之痛,唯有這一人。
第375章 :捲簾日永(一)
高澄反映過來時,元仲華已經走到鳴鶴堂的門口了,去意決絕,在高澄看來就是沒有一點留戀。
元玉儀看到奴婢開門,元仲華走了出去,她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沒想到元仲華既不會使手段邀寵,又沒有軟磨硬泡地扯著高澄一同回府,竟然甩下高澄,自顧自地走了,倒有點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倒不明白了,元仲華究竟是為什麼來呢?
在元玉儀看來,元仲華若是一走,以高澄性格必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遷就她,也許就丟開一邊。況且在她看來,高澄雖然心裡有元仲華這個人,倒也沒有為了她神魂顛倒,必不至於追索她而去。
高澄身上還有傷,這一來必定要在東柏堂休養,此後便是他們兩人的清淨世界了。只是她今日最沒想到的是那個西域胡姬。元玉儀想著便瞥了康娜寧一眼。但她絕沒想到,一瞥之下竟然發現高澄已經走到鳴鶴堂的門口了。
他還只穿著那件袖子上染血的中衣,沒穿外袍。奴婢打開門,高澄便走出去。不用問也知道,必是去追元仲華。
再然後,康娜寧也跟著出去了。
這時鳴鶴堂中只剩下元玉儀,以及緹女等幾個服侍她的奴婢。
緹女見堂中忽然眾人散盡,下意識地看一眼元玉儀。元玉儀看一眼高澄剛才的坐處,那隻龜茲琵琶正是他的心愛之物,這時靜靜地放在大床上,被主人棄之不顧。
元玉儀忽覺自己竟似物不似人,就像這隻龜茲琵琶一般。高澄再愛,也只是個物件,愛之卻不會以真心交付之。
元玉儀猶不敢相信,慢慢起身。緹女及另一奴婢忙上來將她攙起來。元玉儀不顧自己剛才因為跳舞時所致的不適,既便腳步已經又軟又亂,還是出了鳴鶴堂,在春日殘陽里的陰冷中向東柏堂大門外面走去。
元仲華去意已決,連康娜寧都拋下不管,直奔東柏堂大門外。原本守在鳴鶴堂外的劉桃枝剛開始聽到裡面樂聲陣陣,延綿不絕,還以為是世子和世子妃有閒情逸緻以音律歌舞娛樂。
沒想到後來突見長公主出來,目無旁人便向外面而去,只跟著阿孌。劉桃枝見堂中無動靜,可又不敢讓長公主一人離去,只得跟上來。大將軍之前就吩咐過他,要他護衛長公主。既是大將軍的吩咐,他自然用心。
高澄追出來,已經不見元仲華蹤影,氣急敗壞之間詢問外面的奴婢,才知道元仲華已經出了東柏堂。這時高澄心裡已經沒有別的念頭,急急追索而出。
於是高澄之後是康娜寧,康娜寧之後是元玉儀,前後幾簇,都急急出了東柏堂。
高澄只覺得被黃昏時的冷風一吹,頓時心裡一空,說不上來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這時也顧不得了。正好出了東柏堂便看到元仲華立於馬車前正要上車。高澄忙追上來,急道,“殿下稍候。”
元仲華轉過身來,看到高澄只穿著中衣,科頭而出,樣子甚是狼狽,她倒沒一點心軟,反問道,“大將軍還有何事?在堂中聽樂曲看歌舞倒不好?不必出來相送。”
高澄看元仲華一副認真的樣子,就好像她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追出來。她語氣又是淡淡的,毫不上心似的,讓他覺得她對他是完全地不在意。高澄不敢再去拉扯元仲華,上來一把就拉住了馬的韁繩,這才問道,“殿下是要回府去嗎?”
元仲華覺得他問得奇怪,反笑道,“自然是回府去。菩提這麼久見不到母親,必然也會心裡不安。”
高澄心裡說不出來的忌妒,又不敢大怒,怨道,“阿惠也久不見殿下,心裡也會不安。”
元仲華這下不解了,心裡也酸楚起來,“大將軍何必一定要見到妾,在此聽歌看舞不是極好的嗎?”極力掩飾,語氣還算平靜。
劉桃枝站在旁邊倒是都聽得清楚,郎主和主母兩個人也都不避諱他。
高澄剛想再說什麼,這時康娜寧已經追出來。她還未來得及更衣,頭髮也如剛才跳舞時披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