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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旨。
謝恩。
這不過是個形式而已。
讓元善見心裡最鬱悶的是,父死子繼,他總也脫不了被權臣擺布的命運。
照例還是宮宴。提不起一點興趣,酒至半酣時,一個人出了昭台殿,穿過石橋,往鎬池邊上信步走去。這地方他一點也不陌生,遠遠就能看到秋信宮的一帶高牆。
剛想一個人清靜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喚“高王”。
聲音不陌生,是陳元康的聲音。但這稱呼卻讓高澄心裡一恍惚,遲疑之後才想起來,這確實是在叫他。於是他迅速在心裡調整好了心緒,往鎬池邊上的辛夷樹下走去。
第460章 大亂之始
這正是辛夷盛開的時節。
紫紅色的辛夷樹上沒有一片葉子,花朵挺立在枝頭,濃烈得像是一簇簇的火焰一般。
身著華麗的朱衣高冠的高澄站在辛夷樹下,看起來兩者相得益彰。只是此刻沒有人有心情欣賞男人身上的美艷。或者是因為看太久了已經習慣了吧。
陳元康匆匆而來,他早就從昭台殿裡退出去了。高澄也早就看在眼裡。
“長猷兄。”高澄等他走近,他迎上兩步。他對他還是稱呼如舊。
“高王,侯景命人送信來了。還有慕容行台也命人來送消息。”陳元康放低了聲音。儘管周邊沒有人,他還是小心謹慎。
高澄做手勢制止了他。他的神色立刻凝重了。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但這裡不是商議的地方,吩咐陳元康去把崔暹、崔季舒、楊愔、太原公高洋,都喚到東柏堂去。
高澄並沒有向元善見叩辭就出宮去了。他今天看了他太多的笑,實在是不想再看了。
昭台殿裡好像全然不知情一樣照樣是一副歡慶的場面,只是醉夢之間主角早已離場。
中常侍林興仁在無人知覺中悄悄繞到皇帝元善見身後,在裊裊飄蕩、若有若無的樂聲中伏在皇帝耳邊低語道,“主上,高王出宮去了。”
元善見一怔,原本剛剛拿起爵杯手也停滯在一半,有點不置信地反過頭盯著林興仁問,“出宮去了?”
“是出宮去了。”林興肯定地回答,“高王也太無禮了。陛下在這兒為他大開宴飲,他都不跟陛叩辭,說都不說一句就走了。”
元善見剛才還笑容滿面的臉這時候就陰晴不定了。高澄才剛繼了爵位,就對他這麼視而不見的。不管怎麼說,從前的高歡表面上還是假做恭敬的。這個高澄簡直就是連表面的功夫都不要了。
濟北王元徽不引人注意地蹭過來,假作為皇帝上壽。趁著捧耳觴湊近的機會表情淡定地道,“陛下,侯景回到豫州之後送密信時說一定不辜負陛下厚恩。他將陛下捧為聖主明君未必是真的,但他痛恨高澄卻不假。回了豫州也就不必再對高澄言辭客氣,是不是打算要學宇文黑獺分兵抗禮與高澄決裂?陛下不得不防。”
這話引得元善見有點心煩。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什麼聖主明君,侯景的奉承話他能聽得出來。只是他太想擺脫高澄,明知道侯景不那麼可靠,也不得不如此,因為實在是別無它法。
“侯景和高澄決裂是好事,可他要是想學宇文黑獺分裂社稷,孤萬萬不從。”元善見咬牙痛道。出帝元修的下場擺在眼前,他豈能再做這樣的蠢事?
“陛下也別急。”元徽將聲音放得更低,“琅琊公主說高澄這些日子脾氣急躁得很,陛下切把那些內憂外患讓他擔著去。再大不了……”他頓了頓,終於說出來,“聽說長安城裡剛剛換了皇帝,原先的惺帝想把宇文黑獺誘入宮中處置了,結果事未成,反被所害。”
也不知首元徽是想提醒元善見還是想嚇唬元善見。
元善見聽了這話臉都慘白了,這麼熱的天氣手裡全是冷汗。他頓時想起了椒房殿裡的皇后,過不了幾個月也就要誕下孩子了。如果是個男孩,勢必要立為太子。這也是不由他的事。
元徽卻掃一眼殿角低頭只管對付面前席上所擺放的胡炮肉、五味脯、蒸豚的太原公高洋。這吃相讓元徽倒盡了胃口,何況還是湯汁灑得几案上、衣袍上到處都是那種慘不忍睹的情景。
“陛下,高王跋扈由來已久,受他欺負的何止一人。”元徽意有所指。
元善見抬起頭來放遠了目光,很容易就在殿內各執一席的群臣中捕捉到高洋。
“聽說從前李夫人在高仲密府里的時候不滿有個和尚總親近高仲密,就有本事進讒言讓高仲密殺了那和尚。”林興仁忽然也湊過來低低說了一句。
元善見神色緩和過來,把爵杯送到口邊飲了,問道,“不知道高王想立誰做王妃。”
宮裡熱鬧,東柏堂里卻是冷清。
木蘭坊的院子裡又到了繁花似錦的時候。但在元玉儀的心裡,這不是冷清,是安靜。
太陽把最明媚的陽光灑入庭院裡,一院子的花花草草在光影下都格外嬌艷。沒有一個人說話,這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擺脫心裡的種種糾結。
交換,有時候是需要用自己最不願意放棄的所得去換來所求。她已經放棄了太多,受盡擺布卻保不住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點點東西。現在她的所求就是要讓自己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