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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高澄剛想喚他名字,又覺該換個態度,於是一邊往馬車走去,一邊挽了侯和,很親近地問道,“侯兄,汝何字?”他實在是太忽略這個人,竟連他表字都不知道。
但這下侯和真是受寵若驚了。從小到大高澄都直喚他名字,態度從來沒好過。這時他也沒細想,跟著高澄一邊走一邊滿面歡笑地回道,“下官表字‘子和’,小名‘痴奴’,大將軍盡可喚我小名就是了。”
高澄實在是忍不住大笑起來。
侯和也跟著笑,看著高澄笑他心裡歡快極了。從小到大他都沒這麼給過他好臉色。現在他正暗自謀求世子位,父親那兒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沒想到高澄竟意外地想拉攏他。如果大將軍有意扶植他,那麼父親還有什麼可說的?至於別的,以後再說。
“好,好,好。”高澄一連說了三聲“好”還拉著侯和不放。“子和兄就隨我一同去議事可好?”畢竟人多,侯和那不成體統的小名他實在是叫不出口。也不光是因為人多,這個人的人小名,他就是叫不出口。
這下侯和是真的受寵若驚了。大將軍竟邀他一同去議事,是讓他與聞機密嗎?成為東柏堂的座上客,這可是他想也沒想過的。
早春,剛剛入夜,春寒料峭是一定的。早春,是極有可能比冬天還冷的。
漆黑一片,只有中天的冷月和幾點星星發出清冷的光。月亮雖然亮,但究竟還是借用別人的光裝扮了自己,其實月亮自己是不會發光的。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鄴城郊野,只有一片凍土荒涼中的銅雀台殘垣是有些亮光的。
台下有軍卒點燃的篝火。高台之上也有火把。火照亮了漢末的殘跡,歷史的痕跡在這個靜夜的火光中清晰可辨。但是那一點點的溫暖幾乎微不足道,春夜依然寒冷。銅雀台上安靜得只有風吹動火焰獵獵作響。
火苗抖動得厲害,但又頑強不息。每次你以為它會熄滅的時候它都沒有,總能死裡求生。
火光照耀著依欄而立的人,他們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所有人都佇立不動,好像誰都感覺不到寒風刺骨的冷。
“夕郎!大將軍來了!”黑暗裡看不清楚是哪個僚屬在石梯處一露頭。
這好像是一個信號,聽到喚他的崔季舒立刻抬起頭來,接著幾步走過去細問。
陳元康還是站在原地未動。
崔暹卻下意識地扶著圍欄向下看,當然他是什麼都看不到的。
片刻,崔季舒走回來,專問陳元康,“長猷,郎主把侯和也帶來了。”崔季舒是被高澄傳染的習慣,心裡一向看不起侯和,私下裡從來是連名帶姓地稱呼。
“大將軍必定是要有意拉攏。”崔暹搶先回叔父。“看來有些事情好說,有些事情就不好說了。”崔暹嘆息道。
崔季舒看了一眼侄兒沒說話。崔暹自恃是高澄的心腹,又是幹練之才深得器重,所以總愛搶著說話。
崔暹說的道理誰都懂,陳元康未必不懂。但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這就要看臨場的配合了。事態萬端,千變萬化,這個尺度可不是好握的。
陳元康心裡更另有心思。高王薨逝,大將軍馬上就是實際上的一國之主。不只要應付眼前,還要往後安國安邦的事想好了,不能自找麻煩。
第448章 徹夜難眠
高澄厭惡侯和,並不許他真地共乘一車。況且也根本沒想過對他禮遇太過。所以,從出了闕門一直到銅雀台,侯和和蒼頭奴劉桃枝一樣,是一路騎馬而來的。這情況對於侯和來說實在是不算好。
侯和原本以為是去東柏堂,沒想到大將軍的車駕離了闕門便直奔出城的方向。出了城越走越荒涼,侯和不知道究竟要往哪裡去,又不敢攔住馬車去問高澄,只能跟著走。
那個一直黑面的蒼頭奴他就更不敢惹了。何況他心裡還以那個未到手的世子身份而自矜,有點不屑於去與劉桃枝搭訕。
春日寒夜中行了數十里路。要是快馬奔馳,冷一時也就算了,還能忍。偏偏高澄的馬車不急不緩地行得慢,侯和的馬也只能慢慢跟著,這一路著實是冷得厲害。
然而等到越走越荒涼,看到銅雀台殘跡的時候,侯和心都冷了。鄴城郊外還有這樣的地方,侯和根本不知道,更別提來過了。他更不明白高澄在夜裡到這兒來做什麼?
原以為能在東柏堂登堂入室,不想會是這樣的結果。心裡起了疑,甚至害怕起來。高澄的那個紈絝性情他是知道的,難保不是又對他起了戲弄之心。可無計可施,只能跟著上去。
上到高台之上,侯和手腳都快凍麻木了,猛然看到有火把能照亮還能取暖,心裡頓時一喜。
“大將軍。”崔季舒等人迎上來。
侯和看到都是高澄的心腹,這才明白,原來高澄竟還有這個私密之處和心腹密談。他四處打量,更不明白高澄怎麼會喜歡種頹敗之處。
他向一邊的火把慢慢靠過去,想取暖。
“侯將軍。”崔季舒已經滿面是笑地上來拉住了他,“大將軍早就贊將軍仁厚醇和,欲收為己用,只恐濮陽郡公不快,所以吾等也遲遲未敢與將軍親近。今日倒看到子和兄終於大將軍同行,實是令人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