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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仲華這時方恍然大悟,原來竟有這等事,柔然世子禿突佳居然去向她的兄長、皇帝元善見求娶她。她沒說話,看了一眼高澄。
高澄正聽到禿突佳提到他的妹妹“月光公主”,聽到“月光”這個名字,他心裡一詫異。恰巧就是這一詫異的神情被元仲華看到了。那種異樣元仲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頓時心裡便涼了。
高澄這時突然轉頭也來看元仲華,看到元仲華正看著他,對於禿突佳說的話居然一點異議沒有,他心裡更不快。
“賢弟差矣,汝怎知我沒有嫡妃?”高澄正色道,“和親是兩國交好,不可以此戲謔。”
禿突佳也不解地看著高澄道,“小郎君才以此戲謔,剛才在宮中,在主上面前分明說長公主已被休棄,怎麼此時又不承認了?”禿突佳突然變色道,“難道是大魏對柔然不肯以誠相待?非要鐵騎相見?宇文黑獺可沒有爾等這般狡詐。”禿突佳的語氣已經變了。
元仲華聽到兩個人完全視她如無物地便當面論她婚事,實在忍無可忍,薄怒道,“世子甚是無禮,如此議婚聞所未聞,不知是大魏對柔然不肯以誠相待,還是柔然待大魏不肯以誠相待?”
禿突佳看元仲華嗔怒,欲上前解釋,“姊姊……”
他話未說完,高澄伸手來攔他,不許他接近元仲華。
阿孌也護在了元仲華前面。
然而這時驚人的一幕出現了。
“豎子休要上前!”高澄一聲怒喝,他本來是來捉禿突佳手臂的,不曾想手未伸到,身子卻突然向前一撲往地上倒去。
元仲華、禿突佳、阿孌,三個人眼睜睜地看著高澄便倒在了地上,三個人俱驚得目瞪口呆。
“夫君”元仲華一聲大呼,第一個反映過來,幾步上前便跪坐下來去看高澄。只見高澄雙目緊閉,毫無知覺,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元仲華心頭大懼,伸手推了推高澄,高澄沒有反映。“夫君”元仲華用力搖了搖高澄。
這連聲呼喚禿突佳和阿孌都聽到了。兩個人心裡各自滋味不同。
禿突佳是徹底死心了。這幾日幾回出入東柏堂、魏宮、館驛之間,他看高澄在別處都是胸中有丘壑,能馭控自如的人,唯獨對元仲華格外上心,格外不能自已。剛又聽到元仲華連喚“夫君”,他是第一次聽到元仲華這麼喚高澄。這時才明白高澄為什麼會在皇帝面前說世子妃是從小在他身邊長大,嬌養慣了,脾氣不好。看來元仲華並不是真的和他治氣,實在是因為心裡對高澄牽掛太深。再聯想到西魏的皇后,他的阿姊落英,他如何還能強求高澄去娶月光?
阿孌心裡則是又驚又喜。突然聽到元仲華脫口喚“夫君”,她頓時覺得事情有了轉機,看來還是這個柔然世子反而起了作用。這時阿孌心裡對柔然世子好感倍增。
阿孌正想著出去喚人進來把大將軍抬到榻上去,這時門開了。居然是郎主的心腹、黃門侍郎崔季舒,還有久久不來的太醫令來了。這太醫令來得還真是時候。這時阿孌已經心裡不計較此事。
崔季舒一眼看到高澄躺在地上,立刻幾步上前,跪下來撫著高澄,大聲喚道,“大將軍!”
原本冷清得門可羅雀的館驛里這時紛紛忙亂起來。高澄被抬到元仲華內寢中的榻上。太醫令自然不敢怠慢大將軍,立刻診脈。好在是並無大礙,只說大將軍這些日子憂勞太過,心力極費,又一時過於急怒,虛火上亢,可用涼藥調理。
元仲華聽了這才安心下來。
阿孌又請太醫令給長公主診脈,元仲華已完全心不在焉。
阿孌仔細聽太醫令吩說,長公主倒比大將軍嚴重些,若持續高燒不退恐傷及胎兒。阿孌再三退請太醫令調治。太醫令這時見大將軍也在此處,自然不敢再忽視了長公主,滿口應承。
黑暗一絲一絲吞噬了天際最後一點光亮。黃昏漸漸遠去,鄴都完全淪陷在暗黑的夜色中。
館驛庭院裡,柔然世子禿突佳來回徘徊,時不時地看一眼屋子裡暗淡的燈火。這時館驛里已經安靜下來了。他不知道屋子裡的高澄有沒有醒過來,他心裡倒是對這個高大將軍有了一絲同情。忽然明白,他肩負重任,不知道心裡有多少說出來的苦。
如果不是因為他是高大將軍,不是因為他是柔然世子,也許他們還能是至交好友。但現在只能是各為其國,各取其利。
屋子裡,在昏暗的燈光中,只有阿孌是始終清醒的。她跪坐在屋角的席上,貌似平靜,心裡卻始終不平靜。時不時地看一眼躺在榻上的高澄和伏在榻邊的元仲華。兩個人都像是睡著了。
高澄暈厥後被抬上榻,一直未醒來。元仲華一直守在榻邊,親手餵他服藥,自己也不肯吃太醫令煎好後送來的藥。她一直在榻邊,不肯離開半步,後來是因為太累了,身不由己就伏在榻上睡著了。
阿孌時不時看一眼這兩個人。忽然看到高澄的身子仿佛是動了動。她立刻起身走過去。
高澄慢慢睜開眼睛。第一感覺是腿上被什麼壓著。他肩頭箭傷這時隱隱作痛,極不舒服。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心裡突然有種驚惶感。屋子裡很安靜,聽不到聲音。禿突佳哪裡去了?元仲華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