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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饒有興致地將琵琶抱於懷中,信手續彈。康娜寧吩咐去拿蒲桃酒來。高澄只專注於絲弦,凡事不問。康娜寧細聽,只覺得他曲中之意輕鬆又愉悅,忍不住抬頭看高澄。她自己默默無語。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好。
高澄難得如此輕鬆。蒲桃酒飲了不少,琵琶彈得行雲流水一般。其實只和康娜寧說了一些指法等技巧。他彈的不是西域曲,其中高古之意康娜寧也不甚喜歡。自覺尷尬,好在高澄自得其樂,餘事不顧。
康娜寧默默看著高澄。這時見他神采飛揚,因為飲了不少的蒲桃酒,暈生雙頰如胭脂色,真是極美。康娜寧心裡大動。她實在忍不住,剛想把身子湊過來,高澄忽然放下琵琶站起身來。
高澄笑道,“今日甚得其歡,日色將晚,汝也休息吧。”
高澄說完竟毫無停留之意,無牽無掛地走了。又像是突然想起有什麼事來。
康娜寧一時便見他沒了蹤影,心裡空空的。轉頭卻見奴婢捧了高澄的鉤落帶和外袍、籠冠等物出來,面上滿是失望之色。
其實正是日中太陽高照時,自然不能算晚,也根本用不著去休息。
這時在長公主元仲華住的那個院子裡,阿孌正看著兩個奴婢扶著元仲華從屋子裡走出來。
日光略有熾烈,那棵高大的女貞樹葉子倒還依舊濃綠,碧色蒼蒼不似有的樹已經黃葉滿枝或是葉已落盡。
自從元仲華回了大將軍府,太醫令****都來問診,這時身子好了很多。不只阿孌心裡感慨萬分,就是元仲華自己也瞧出了分別。
阿孌令奴婢們散了去,自己扶著元仲華在中庭慢慢走了幾步,眼看著就要瓜熟蒂落,而且長公主也回府來了,她心裡安穩下來。
“殿下心裡就別再對郎主過分苛刻了。”阿孌一邊扶著元仲華慢慢走,一邊輕聲慢語地細細勸導,“這一回殿下也該看清楚了,終究還是大將軍對殿下不離不棄。倒是主上和皇后,一個是殿下的血親長兄,一個和殿下從小一起長大,還不是把殿下丟在一邊,看著殿下流落在外,全都不理不睬的。別人倒更不用說了,只有郎主始終把殿下放在心裡。”
阿孌勸解的意思是怕元仲華自己心裡還分不清楚內外,所以才格外多言。
元仲華沒說話,沉默的態度其實是因為心裡並不那麼太舒服。她和長兄元善見幼時就分離,雖是血親,但並無什麼深厚感情。與高澄是夫婦,正因為幼時成婚,相處日久,難免越來越不同。
雖然說不上朝夕不離,但畢竟是多年的親眷。剛開始她年幼,不懂夫婦之道,高澄也並沒有把她格外放在心裡,慢慢隨著她年齡漸長,兩個人才越來越親密。元仲華也知道高澄這時已經把她放在心裡,但是高澄並不知道她待他更甚。正因為如此,他安置外婦又隱瞞她,她才難以接受。
阿孌看元仲華無語,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剛想再旁敲側擊問幾句,忽然就看到院門被奴婢打開了,然後便看到高澄走了進來。
元仲華也看到了,抬頭看著高澄,目不轉睛。
阿孌很久沒見過高澄這種輕鬆自在的樣子了。
元仲華看他居然只穿著中衣,頭上也沒有戴冠,走近了更看到暈生雙頰如飛霞,還聞到了那種特殊的蒲桃酒香氣。這種香氣有花果香,很怡人。
阿孌見女貞樹下可遮天蔽日,尚有些陰涼,趁著這時日中,太陽又好,坐在這裡很舒服,於是先命奴婢在這裡給郎主和長公主設了坐席和筵床。坐臥的用物,果品茶點,都準備停當。
高澄走過來,扶著元仲華肩臂,對面而立,仔細看她,情不自禁便笑道,“殿下氣色真好。”
元仲華這時重新變得膚膩如脂,不再是前些日子那樣氣色暗沉的樣子。這時更顯得容光煥發了,漸漸脫離了那個小女孩的模樣,越來越像婦人。
“太醫令來過了嗎?藥可吃了?”高澄不厭其煩地逐一細問。
元仲華看著他輕輕一笑,“大將軍飲酒了?有什麼高興事嗎?”要說這時並不是飲酒的時候,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而且看起來心情舒暢,還喝了不少酒。
“殿下猜猜。”高澄很有興致,這話算問到他心坎兒里去了。
“因為聽到康姬琵琶彈得好,大將軍聽了高興。”元仲華抿著唇又是淺淺一笑。
“你……”高澄又好氣又好笑,似乎想把元仲華怎麼樣,又下不了手,只能恨恨微笑道,“殿下真是不懂阿惠的心。”
聽這話,元仲華便一轉身,心思變換之快讓高澄難以預料。只聽到她拋下一句話,“我是不懂,既然康姬那麼懂大將軍的心,能讓大將軍開懷愉悅,大將軍何必還來見我?”
高澄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元仲華,不敢放開她,心裡已經是大驚。雖然元仲華是回府了,但口中稱他總是“大將軍”,從未叫過“夫君”,而且這時玩笑,一語不和,她便轉身而去,不再像從前一樣會傷心生氣,聽起來更好像是不在乎多一些。
元仲華仍然以背相向,不肯回頭。
“下官不過是玩笑幾句而已,殿下又為什麼生氣?”高澄不解問道。對著元仲華的背,手撫著她窄窄的兩肩,有些愛憐地摩娑她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