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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朱兆是奸佞,爾朱氏餘孽不除,臣不得不提兵入都清君側。”高歡持禮極恭地回答了皇帝元恭的問題。
高歡一邊說一邊忽然看了一眼立在他身側的二十歲少年。這是他從信都帶來的另一個出自他手的皇帝,元朗。元朗感覺到了高歡的目光從他身上瞥過,渾身陰冷而震顫,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頭,腳步稍往後移了移。高歡很敏銳地觀察到了元朗的這一變化,他仍然面無表情。只是站在高歡身後不遠處的部屬孫騰非常有默契地抬手握了握身上的佩劍劍柄。孫騰的目光一直在兩個皇帝,元恭與元朗的身上來回逡巡。
這時皇帝元恭也把目光放在元朗身上。“爾朱兆……”他一停頓,轉頭看著元朗卻是在對高歡說話。“高王,爾朱兆是奸佞不假,但是為了這個已死的爾朱兆,你令整個洛陽城遭此塗炭,於心何忍?魏帝室衰微,高王在信都另立新帝,我本無怨言,只願高王恤憐百姓,我心安矣。高王從信都入洛陽,真的只是為了爾朱兆一人嗎?”
“主上,家君有何罪,遭此質疑?”
皇帝元恭的話本來已經讓現場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一切都像在緊繃的弓弦上待發的箭一般。可是裂帛而出,劃破長空的卻是另一個清亮的聲音。剛才那個美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到的,忽發議論且已越眾大步上前,後面緊跟著他那個其貌不揚甚至現在還拖上了一條鼻涕的弟弟。他們成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焦點。
皇帝元恭早已氣血上涌,他喘息未定地看著這個打斷他說話的不認識的美少年。
“臣渤海王世子高澄”美少年言辭大膽而不拘,但還是向著皇帝元恭行了禮。
“臣渤海王次子高洋……”拖著鼻涕的也跟著學。
高澄不管皇帝是什麼想法,自顧自地平身,向著高歡叫了一聲,“大人。”高洋也一樣照做。
高歡只是點點頭,沒說話,仍然面無表情,靜觀其變。孫騰看了一眼高澄。高歡身後側的司馬子如嘴角微微上翹。高歡的族弟高岳來回打量著元恭、元朗兩位皇帝,似乎在思量什麼。只有高歡的另一位族弟高歸彥死盯著皇帝元恭不放。惺帝元朗似乎沒看到眼前的一切,仍然低著頭一動不動。
“世子不必如此,孤怪罪不怪罪高王不要緊,只是不知天下百姓怪罪不怪罪高王。”皇帝元恭看了看另一個惺帝元朗,顯然有不忍之色,胸中當然也有不忍之言。
“主上,我鮮卑人祖先起於深山密林,如今取得半壁江山,難道不是靠著征戰殺伐?都像主上如此安於現狀,遲早退回山洞裡去。魏的先帝賢君哪一個不是武力征討,戰功赫赫?一亂一治,待平定了天下自然重用人材,釐清吏治,使百姓安居樂道。不事征伐,主上難道忘了魏之側尚有柔然,南梁?”
真是一語驚人。這麼個連男人都算不上的男孩子教訓起堂堂大魏的皇帝來,而且論的還是治國之道。雖然論調稍嫌幼稚,但他並沒有說錯,很是高屋建瓴,顯然還有雄視天下之意。得天下,治天下,這不該是他這個年齡和身份該操心的。
因為驚訝而安靜極了。仍然面無表情的高歡似乎揚了揚眉,嘴角微微上翹。司馬子如是明顯地面帶笑意看著高澄。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又陰沉了臉,看了一眼皇帝元恭。孫騰握緊劍柄也看著高澄。高岳皺著眉頭,高歸彥若有所思。惺帝元朗則如同不存在。
“用不著你來教孤治國之道。治世必不從僭越而始。豎子尚不尊禮法目無天子,豈知必不是家教始然?高王視天下如私物,哪裡把天下百姓放在眼裡?你小小孺子,只知有父,連君上都不知,更能知天下百姓否?”皇帝元恭怒意湧上,他氣憤激昂,似乎是壓抑了許久的總爆發。一時間元恭語調沉痛、暢快,似是斥責高澄,目中卻直視其父高歡。
這邊元恭痛斥高澄,那邊孫騰身子微微向前,靠近了高歡耳語道:“此子必不為我所用,不如儘早除之。”說著握緊了劍柄。高歡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了一眼稍遠些的惺帝元朗,雙唇微微一動,只吐出了兩個字,“可惜。”聲冷如鐵,絕不可違逆的語調。
“臣心一片赤誠全為社稷,沒想到主上如此誤會。”元恭話音剛落,高歡瞬間目中盈上淚來,看起來特別的委屈和痛心。“爾朱氏專權,上負主上,下欺生民,臣心中不忍,另立新帝也是圍魏救趙之計。一可讓爾朱氏把心思放在臣身上,儘管讓他將臣恨入骨髓,而不要難為主上;另一可讓爾朱氏權勢所及之外的百姓人心安定,各守其業。待到時機一到,臣自然是扶植帝室,合而為一,內外一統之際,必然還政於主上。誰知主上居然疑臣至此……”高歡聲音哽咽似乎說不下去了,仿佛是在低頭垂泣,不忍面對皇帝元恭。
“大人……”高澄胸中不平,看了看父親走上前來。這次高洋卻站在原地未動。高澄又轉向皇帝元恭,“主上……”高澄氣血上涌,也覺得委屈至極,想為父親誠懇辯白。可是他的話被打斷了。
“主上,趁亮處只管看看高王,滿腹委屈都不見嗎?”司馬子如看著他的老友,聲調不高,語氣也像個委屈的怨婦,讓人不禁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