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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盯著侯景,見他不說話,想必他是不願意。但他並不再勸說,只是看著侯景。卻不知道侯景心思轉得飛快,又想若是能捉而不捉,放歸元寶炬,是不是對宇文泰來說便是一種示好和實實在在的恩義?也算是結交,總能給自己多留條後路。高澄小兒遲早正位,到時候他和他勢必不兩立,不能不預為籌謀。
“既然大將軍心有大患,下官必為大將軍除此大患。”侯景心裡想了數回,不再猶豫,果斷回道。
“司徒果然不負我之所望。”高澄面露微笑。
元玉儀盛妝麗服地坐在木蘭坊的屋子裡調香弄脂。這樣一幅場景看起來實是怪異。這精巧極至的內室此刻燈光幽暗,不但顯不出她的華麗之美,反倒因為她渾身上下的種種珠光寶氣和艷麗顏色有些詭異。
奴婢們都知道娘子平日裡喜歡素淨裝束,淡妝勻面,從未見她如此隆重修飾。但奴婢們看在眼中,人人都心裡折服,正因為從未見過她這樣艷麗,才更覺得今日之美格外不同。甚至還有人在心裡忍不酌奇,如果大將軍看到娘子今日妝扮,會是何等驚艷?
口脂是芬芳的茉莉味道,清淡如茶,衣上薰香另有奇花異葩沁人心脾。外面北風呼嘯,室內溫暖如春,但因為燈光太過幽暗其實並不是讓人很舒服。元玉儀想起從前在後將軍孫騰府上做舞姬時初次與世子相遇,他不許點燈,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而此刻忽然想起這一段,又覺得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娘子!”一個奴婢急匆匆喚道。還未等元玉儀回應就已經闖進來,變顏變色地低聲急急回稟道,“娘子還不快去瞧瞧,大將軍要回府去了。”這奴婢的語氣驚慌失措,好像她比元玉儀還著急。
元玉儀也是一驚,丟下手中的口脂猛然起身,倉促之間大袖把几案上的幾個甚是精巧的香瓶、香盒帶翻,掃落到了地上,瞬間桌球作響。元玉儀全然不顧惜只管向外面奔去。夜色正濃,天冷風大,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要回府去呢?
剛才那個奴婢看元玉儀這麼驚慌失措,自己也趕緊跟上來,心裡更覺得大勢已去,便更頹喪了。急走了幾步,好不容易追上娘子,誰知道元玉儀走到門口忽然止步,急轉過身來。那個奴婢由於心亂如麻,顯些撞在元玉儀身上。
“崔侍郎和陳元康將軍走了嗎?”元玉儀疑慮重重地問道。
“侯司徒離開不久後,崔侍郎和陳元康將軍就走了。大將軍一個人在溫室里待了一會兒,便吩咐備車,奴婢知道了便趕緊來回稟娘子,怕耽誤了娘子的事。”奴婢不由自由又瞧了一眼元玉儀,心裡不明白這樣的如花美人,大將軍怎麼會說走就走,一點也不眷戀?
元玉儀這才稍稍放心,但心裡更懷疑了。
如果崔、陳二人還沒走,她自然不好貿然闖入溫室。可高澄又不是和崔、陳二人一同離開,想必不是因為有政事。那又會是因為什麼讓他這麼急於離開呢?這是讓她更增加了疑慮的原因。
元玉儀出了木蘭坊反倒沒有那麼著急了。她衣著單薄,但在呼嘯的北風中鎮定、沉靜,步子輕盈而不急不徐,一直走到溫室外面。這一路走來她已經觀察到了,高澄是要離開,但敲還沒走。
在溫室外面她制止了要進去回稟的奴婢,就候在外面,任憑風大天冷而不為所動。所幸不一會兒功夫裡面的奴婢打開門,果然高澄冠帶整齊地從裡面走出來。他一眼就看到元玉儀立於門外。
高澄還是穿著公服,三梁進賢冠也戴好了,果然是一副要即刻離開的樣子。本來高澄從溫室出來已經向東柏堂大門處望去,下意識地想看看是否準備妥當,好即刻回府,他心裡惦記著世子妃元仲華。倒沒想到出門就看到元玉儀瑟瑟發抖地候在大風裡。
“你怎麼站在這裡?”高澄訝然道,一邊說一邊走過來拉了元玉儀又重新走回溫室。
奴婢們沒有跟進去,很懂事地從外面把門關上。
溫室狹小,陳設簡單,是平日高澄和心腹議政之處。溫室和鳴鶴堂比起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簡陋了。除了一幅輿圖,几案,設於地上的幾個坐處,憑几,幾乎就沒有什麼了。不像鳴鶴堂,尚有可盤桓的意趣。
今夜天氣確實冷,元玉儀匆匆而來,等在外面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覺得寒冷入骨了。乍然入了溫室,這種溫暖的感覺讓人特別舒服。但是溫室給她的感覺並不好,總覺得和高澄單獨在溫室相處很奇怪,這裡拉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怎麼在外面等著?也不讓奴婢進來回稟一聲?”高澄拉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裡,含笑問道。他的聲音很輕柔,目光柔和地看著元玉儀,一邊捧著她的手送到自己唇邊,呵出熱氣來替她暖著。他的樣子有點像是頑皮少年。
“不知道大將軍是否有要事,不敢貿然打擾。”元玉儀可憐至極地抬頭看著高澄,語氣里也甚是柔弱。
若真是不知道,就無法判斷是敢還是不敢,其實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因此而有意說做不知。
“都入夜了,天氣冷,你何必還要來?若是受了風寒,豈不是讓我心疼?還是趕緊回去安寢才是。”高澄含笑道,說起來像是關心她,心疼她,但是元玉儀格外敏感,總覺得他有哪裡不對,倒像是下逐客令的意思,這讓她心裡更驚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