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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崔季舒大驚失色。他太了解大公子高澄了。如果連侍妾、歌舞都不能讓他有一點動心,那真的是大事不妙了。
其實婁夫人是有書信來的。
從朝露亭下山,中間山腰處有一片松林。松林前面辟出一大片空地,有一座小閣子,名字叫枕霞閣。枕霞閣前面一方月台直臨峭壁,是遠眺的極佳處所。枕霞閣後面就是鬱郁蒼松,可將其半掩半抱,夏天這裡也極涼爽。只是到了秋天就有點不相宜了,鬱郁沉沉,過於清冷幽寂。
枕霞閣規模不大,一進兩間裡外分開。勝在地勢絕佳,即便在室中內寢,也能推窗看山色,臥聽鳥鳴聲。如今,皇帝元善見的妹妹,大公子高澄的正室夫人馮翊公主元仲華就住在這裡。
到了晉陽,上了騰龍山,住進漫雲閣,其實對於元仲華來說比起從前洛陽的大丞相府要寬鬆了許多。但是她反倒更加深居簡出,甚至還不如從前。不管怎麼說,從前總有一方院落讓她消遣,現在元仲華因為心裡對夫君有愧,從未在騰龍山的行館中遊玩過。也不用再去給婁夫人問安,更沒有高遠君問候,所以真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一個人在此獨居,除了阿孌常在身邊,連其他婢僕都少見了。
婁夫人從未有書信來,這次居然差人送信,是送給馮翊公主元仲華的,特命人吩咐,讓侍女阿孌服侍公主讀信。意思非常明白,婁夫人想讓阿孌知道這書信里寫了些什麼。
日漸升高,門開著,耀眼的陽光照進來,一直照到几案前面。元仲華坐在案邊懸凳上讀婁夫人的書信。阿孌侍立於夫人身後也聽命默讀。書信寫在一幅絲帛上,其實只是寥寥幾語,但是元仲華捧著絲帛看了許久,一直都不抬頭。顯然她早就看明白了書信里婁夫人的意思,只是她還多需要一些時間來思考,或是別的什麼原因讓她無法表達自己對婁夫人書信中意思的認同。
阿孌立於夫人身後,自然也早就看明白了。只是她和夫人表情大不相同,唇角上曲,面上是掩不住的微笑。但是夫人不說話,她也不敢多說什麼。
大公子高澄沿著石階上了枕霞閣前的月台,遠遠就看到了開著的門裡面元仲華坐在懸凳上讀信的情境。她只挽了個墮馬髻,斜斜墜在一邊,俏皮而隨意,原本普通的髮髻卻使元仲華格外有韻致。身上那件淡緋色忍冬花飾紋的上襦襯得她格外嬌俏。
元仲華垂首捧讀絲帛,根本沒看到夫君走近。兩籠似蹙非蹙的煙眉還有因為垂目而飛揚上挑的黑黑的兩彎眼線都格外誘人。只是略顯豐潤的雙頰還透著未退去的孩子氣。
“阿母書信里說什麼?”清脆宏亮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來。
元仲華抬頭時高澄已經一步跨進來,走到她面前,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來的。元仲華看到夫君,先是一怔,然後便滿面通紅,忽然轉身往裡面內寢去了,一句話都沒說。
第97章 :婁夫人書信惹愁思
大公子高澄走進來,他頭髮束得極利落,只插著一根素麵玉簪子。身上一件極普通的黑色常服,一副自在閒適的樣子。他依舊是容色絕麗,只是眉宇之間去了浮躁氣,添了斯文氣。若不是深知他的人,此刻根本看不出來,大公子也是嗜殺成性,劍出必見血的大將。
“不許說。”裡面隔著帘子傳來元仲華又急又窘的聲音。
阿孌笑著看了看低垂的簾籠,走上來在高澄耳邊低語了幾句,便辭了出去。
高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但是阿孌轉述的,母親書信里的意思他是完全聽明白了。
阿孌一出去,屋子裡隔著簾籠里外都靜了下來。山風過處,只聽到屋外的松濤陣陣。高澄慢步走過來,一點沒猶豫地掀開帘子走進來。一眼看到那一抹嬌俏的淡緋色背影。元仲華正背對著他立於窗前,聽到夫君走進來的聲音,元仲華立刻轉過身來,滿面的驚惶,不知所措地看著高澄。就在她轉身之際,插在髮髻上的一支金流蘇也跟著划過了一道漂亮的弧線,拂在元仲華鬢邊,驚艷了高澄的雙眼。
元仲華看到高澄一雙極美的深綠色眸子不慍不火地瞧著她,倒好像自己被燙到了一樣,又趕緊轉頭去瞧屋角一隻陶瓶里那幾朵淡紫色的菊花。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婁夫人的意思,只是元仲華因為訝然而倉促無措,不知如何面對;而高澄卻準備順水推舟,就便行事。
和正室夫人元仲華圓房,這肯定是早晚的事。既然母親這麼吩咐了,又殷殷相盼他能有一個嫡子,這也未嘗不可。高澄心裡當然知道這個嫡子的重要。既然他已身負驅逐天子的惡名,那麼和元氏帝裔無疑有了裂痕。如果身為帝裔的馮翊公主元仲華,作為正室夫人生育嫡子,必然會修復裂痕。這個嫡子與如今的大魏皇帝元善見有甥舅之親,也必定會讓他與元氏宗室重新修好。而這樣一個嫡子的份量,在他的父親大丞相高歡心裡也一定是不容忽視的。若論對大丞相高歡的了解,當然是嫡妃婁夫人最知深他。
婁夫人的一封書信,這本身也表明了她的態度。婁夫人是希望她的長子復位的,希望他將來會作為父親的繼承人執掌高氏到手的權柄,繼續把高氏推上更高的頂峰。
元仲華不知道高澄在想什麼,只是覺得他那麼專注地瞧著她,讓她心裡慌張極了。
自從離開洛陽,到了晉陽,上了騰龍山,住進漫雲閣,其實他們很少在一起。高澄潛心讀書,而他的書房與她的住室相距並不遠。只是他們卻並沒有常見面。大部分時間,她也只是獨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