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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情到了此刻,既然府里大將軍高澄已知道他來訪,想必大丞相高歡也知道了,若是此時再蒙去意,已經是不可能了。大將軍即說要出迎,蕭正德便被吊在了大將軍府門口,再急也只能是干著急沒辦法了。
蕭正德正急得團團轉,默然立於一旁的蘭京卻一眼看到大將軍府的大門又打開了。先是走出來幾個僕役,然後便是一個錦衣華服、修飾一新的年輕公子,正是高澄。此人一現身,剎那間真如太陽升朝霞,又如芙蕖出淥波,其傾國之姿讓人不敢直視。
“殿下……”蘭京見蕭正德渾然不覺,便向他低語提示,心裡已經覺得大皇子略失國體。
蕭正德聞喚他猛然回頭,竟一眼看到高澄滿面的笑意已經從府門口的石階上走下來,幾乎就走到他近前了。蕭正德頓時心裡一喜,撫額大笑喚道,“大將軍!大將軍!豈敢,豈敢。”
他幾乎從未見到高澄這麼和顏悅色。在建康初相見時,剛剛長成的高澄還是個劣頑少年。此番來鄴城,這位大丞相的繼任人已是高冠陪輦、驅轂振纓的頂級權臣,而他所趨奉的大****帝元善見不過是一傀儡,這是天下人盡知的事。只見他威儀棣棣,高高在上,又何曾這麼親和過?
“殿下駕臨,有失遠迎,失禮之處望殿下見諒。”明明是客套話,但是在這位大將軍說來卻讓人覺得是坦白直言,甚是誠懇。同時大將軍做足了架式,一揖到底。
“大將軍……”蕭正德只見表面,幾乎要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急忙還禮,又脫口道,“吾等梁史自入鄴城便受大將軍禮遇之恩,銘感五內,不敢忘也。”同時他對自己將要提的和親的事更有信心了。
一邊冷眼旁觀的蘭京也不管高澄看到沒看到,只依著禮拜見了。
日漸升高,將清晨的一縷清新微涼熾化得全無蹤跡。在明麗的日光照耀中,修葺一新的大將軍府嶄露出金碧輝煌的奢華本色。高遠君沿著廊廡及樹蔭處漫步而行,一邊極留意地打量著眼前景物,一邊在心裡感嘆其規制宏大及壯麗無匹。
高遠君發現,府第前身見外客及公務所用的廳堂齋閣都嚴整守制,肅穆里透著威勢。漸往後身來的休憩燕居之所整體奢華而各個院落之間自成一系。只見得雪白、粉紅不時點綴於牆頭檐角,不經意地泄露其中春色,最後卻戛然而止,什麼都看不到了。
再往院落後面的府第深處走去,氣象漸又不同。讓高遠君訝然的是,長兄這座大將軍府最私密處的園林將前面的嚴整肅穆及奢侈驕矜之氣一掃而空,山林泉舍之間頗得野趣,布局疏朗,一派淡泊寧靜的氣度。高遠君卻敏感地在其中感受到一縷隱藏極深的淒清、幽冷,心頭不快,漸覺不祥。
正想著回到長嫂住的院落里去,趁著母親婁夫人不在時和元仲華閒聊幾句,忽然看到前面不遠處的山林下面、溪邊大青石上坐著一個黑衣人。高遠君這才想起來,是二兄高洋。剛才誰都沒有留意這個人進了大將軍府後的去向,實在是因為他太不顯眼了。
高遠君看到高洋,心裡方才鎮定,慢慢走過來。這時高洋也恰轉過身來,看到高遠君一點也不意外,只問道,“妹妹從長嫂那裡聽說了什麼?”
高遠君不回答他,只是所問作答地道,“兄長也覺得是我不對嗎?”
高洋從大青石上站起身來,避開她的目光,“何謂對?何謂錯?妹妹和我是母親一胎孌生,比起別人來自然不同,我只是勸妹妹一句,事不由人,只怕你將來入其境而身不由己。”這話說出來是他心頭隱痛。
高遠君沉吟著問道,“兄長既然明白這個道理,又為何還是一意孤行?看似退而實進?”
高洋轉回身來看著高遠君,他面無表情,心裡卻驚訝於他這個一母雙生的妹妹竟然如此眼毒。他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才道,“同為高氏,不甘於人後。”同根兄弟,境遇相差這麼大,一個從小就是父母親定好的繼位人,一個卻不但一點機會沒有還從未被重視過,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撫平的事實。
“我和兄長一樣。”高遠君立刻答他一句。她與長姊高遠君之對比讓她心境和這位孌生兄長相同。但是她卻話鋒一轉,“我和兄長一樣,心裡以高氏之重為己任,並不是為同根相煎。”
高氏權臣,他們的父兄,看似位高權重,實際已是一國社稷真正的掌握者,但是又有多少人能看得破,這樣的花團錦簇下是身居高位的岌岌可危?沒想到高遠君就能看破這一點。這讓高洋不能不動容,妹妹居於閨門之內竟然能有如此心胸和氣度。事有輕重緩急,在重重複雜的關係之下,她能分得清楚孰輕孰重。
高洋卻忽然拋開了剛才的話題,輕輕問了一句,“妹妹見到長嫂了?她可還好?”
高遠君一怔,似乎對這一有點出乎意料。“殿下……甚好……已有長兄嫡子……”
高洋沒說話,感受著貼身戴著的飛天玉佩與肌膚相貼的溫熱。
高遠君每當看到兄長這種陰鬱沉默的時候便不再敢和他說話,只是默默看著高洋。
“長兄有了嫡子,又是身居高位,說話也越來越有份量了。”高洋轉過頭來看著高遠君,“吾等自然都要聽從長兄的。就連主上也要以長兄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