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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孫騰卻如同沒聽見一樣,看都不看林興仁一眼。林興仁只有血肉之軀。
孫騰整個院子裡的人都打量了一遍。最後,他看到了元善見身後的濟北王元徽。
元徽極力地躲入元善見身後。他也立刻就意識到了孫騰對他的留意。他不明白孫騰為什麼不看林興仁,反倒留意他,心裡生出警惕。
所有人都看著孫騰。
孫騰伸手指了指元徽,又點手示意他上前。態度傲慢、輕蔑,全然不把元徽放在眼裡。
林興仁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回頭看元徽。他自己則閉口退下來,只站在皇帝元善見的身側護衛。
林興仁是很聰明的人。
元徽一個遲疑。但是他還是走上來,向著孫騰強擠出笑,“孫太保……”
他知道,現在他的命就在孫騰手中。他如果拒不上前,不見得躲得開,可只要讓孫騰覺得不如意,就可能後果更嚴重。
孫騰卻不理會他。
他懶得理會他。他心裡對元徽的不滿由來已久。現在在東柏堂里的高王外婦、琅琊公主元玉儀,正是他一怒之下攆出府去的。因為元玉儀的原因,當時的世子高澄行事錯亂,以至於被廢了世子位。孫騰是這麼認為的。他覺不能讓這個家妓再去禍害大公子。
可沒想到元徽把她撿了回來,又千方百計地送回到高澄身邊。而且,元徽還盡力為她爭得身份地位,他是什麼用心可想而知。
孫騰一動不動,等著元徽走到他面前。
看他沒有逼近,並且拿劍的手也垂了下去,元徽心裡鬆了口氣。他已經想好了,不過就是說些軟話,只要能先保住命,哪怕是受折辱也忍了。
這下所有人都好奇了。不知道孫騰為什麼單單叫元徽上前。
“孫太保……”元徽諂笑著又叫道,他已經在心裡備好了說辭。
然而突然寒光一閃。
接著一個圓滾滾的東西落在地上,滾出好遠。
等到所有人看到了那居然是濟北王元徽的人頭,立刻尖叫聲四起。
孫騰臉上、身上被濺得滿是元徽的鮮血,他竟連擦拭也不擦拭就向元善見走過來。
元徽的屍身撲倒在地,鮮血流了一地。人人都往後躲去。
林興仁又緊張了,但他仍在皇帝身前,沒有後退。
元善見心中大駭。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可是嗓子緊得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陛下,太原公在宮裡等著陛下。”孫騰只說了這一句話。
元善見身子一軟差點癱倒下去。原來孫騰竟然是高洋的人。這一瞬間他腦子轉得飛快,立刻想到,如果高洋真要殺他,只需假手於孫騰,何必還要回宮再殺?
這個發現幾乎讓他狂喜了。他還有生機。忽又想到宮裡還有皇后。他一向待皇后不薄,只要央求皇后,皇后也必會向她兄長求情。
元善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地上身首異處的元徽,“但憑孫太保。”他話說得非常柔和。
天亮了,太極殿外的空曠之處聚集了不少人,但又寂靜得像是無人一樣。
夏天的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微涼。夜過去不久,太陽顯得暗淡無力。
大魏皇帝元善見被太保孫騰押著回到了宮中。他看到高大巍峨的太極殿遠遠的,高高的,好像他再也夠不著了。回想起他也高坐在太極殿上,以後可能再也不會有機會了。高洋既然敢在宮裡動刀兵,就一定不會給他留後路,元善見後悔了。他心裡滿是絕望和恐懼。最不甘心的是他看到高洋的時候。
這個痴人居然沒有死,居然沒有被毒酒毒死。這種謀朝篡位的事,居然是高洋出做來的,而不是高澄。連元善見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但是一切都沒有重新再來的機會了。
元善見已經看到高洋就站在太極殿外長長的玉階上面。如今高高在上的是他了。
元善見知道孫騰就在他身後,他別無選擇,步履沉重地走上玉階。
林興仁看到聚集在殿前的不起眼的元氏宗室們都個個瑟瑟縮縮地抬頭看著皇帝。他留意到這裡面並沒有元徽死前說的病得不能下榻的高陽王元雍。難道他真的病了?
滿朝臣工不管是不是高氏黨羽,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也都靜靜地看著。
元善見終於走到了殿外檐下,尷尬地看著高洋。
高洋依舊冠冕衣履不那麼整潔,但是目光格外銳利陰冷,如同能將人一劍穿心。
“陛下勿要耽擱時辰,吉時將至,太子和皇后就在殿內等候。”高洋語氣里有點不耐煩,還有點焦急。他早看到了元善見一步慢似一步地挪上來,早就恨不得親自下去,走到元善見身邊一腳把他踹進太極殿。
鄴城經歷了又一個日升日落。
高遠君生育的,尚在襁褓之中的太子居然成了大魏的新皇帝,而元善見則被尊為太上皇帝。
這時已成了太上皇后的高遠君其實還是心軟了。雖然恨夫君利用了兒子,但因為知道他的處境艱難,果然為他向兄長高洋暗中求情。
格外讓人不解的是,高洋非常痛快地答應了妹妹的請求,准許太上皇帝元善見仍然居住在仁壽殿,一切事奉、供給從優。
還在豫州沒有趕回鄴城的渤海王、大丞相高澄被剛剛登極的惺帝遙遙尊為齊王、賜封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