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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孌話一出口猛然想起上一次郎主沙苑敗歸的時候與郊迎的皇帝元善見在鄴城郊野竟動起手來,郎主還打了皇帝的心腹中常侍林興仁。然後一怒而歸,沒有回大將軍府,就去了東柏堂。原來夫人是想起這事來了。東柏堂里還有郎主的外婦,這事阿孌和元仲華心裡都明白。
“郎主心裡必定是惦記夫人的。”阿孌勸慰道。
“也不知道大將軍的箭傷怎麼樣了?”元仲華像是在問阿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一瞬間情緒就低落下來,顯然是對這件事特別關心。
“必然無礙,不然怎麼能打勝仗?行前皇后殿下特意命太常指派了太醫跟著的。”阿孌把元仲華肩頭滑下去的帔帛又拉上來裹好。然後瞧著元仲華試探著勸道,“郎主回來了殿下也別再任性了。”
阿孌知道行前大將軍和夫人微有不快,就為這個數月以來元仲華才一直心思不寧。阿孌這話是勸導也是提醒。大將軍的脾氣她很明白,不喜歡別人逆著他。夫人不知道為什麼幾次在郎主想親近的時候都是推拒,想必郎主心裡早就不痛快了。阿孌也知道郎主心裡已經是特別在意夫人,所以才能都忍了,這已經是極端的例外了。但郎主內寵多,還有外婦,誰知道哪天就不想忍了?她認為還是該勸勸夫人不要任性才好。
元仲華看了一眼阿孌,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裡水盈盈的,透著委屈,神情像是小女孩做錯了事。“我知道。”其實她心裡不明白,為什麼是她任性?明明是夫君任性。“我不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元仲華終於說了實話,臉紅了,低下頭。
“味道?”阿孌不解地脫口反問,瞧著元仲華,一瞬間之後她也臉紅了。這話不好再問下去了。
元仲華又抬起頭,看阿孌還瞧著她,眼神很複雜,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卻絕口不問了。她一剎時反映過來,又低下頭,聲音也更低了,“他身上有種花香的味道,還有口脂……”
這下阿孌才徹底明白,原來是因為高澄身上有別人的痕跡,所以元仲華才這麼抗拒。她又突然記起,確實在郎主面頰上見過口脂痕跡。這必定不是府里人的,沒人敢這麼張揚,公開和主母分庭抗禮。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個外婦。阿孌本來是性格平和的人,但也忍不住要為夫人委屈了。但她也明白,這是沒辦法的事,郎主就是這樣的性子脾氣。
“郎主心裡其實最惦記夫人。”阿孌只能話不對題地安慰了一句,但她覺得自己說的也是實話。
元仲華沒再說話,去安寢了。她不過是個衰微帝室的宗室女,因為和他成婚才有了公主的封號。而他是權傾朝野的權臣,大魏天下都在他手中。又是誰高攀了誰呢?也許是她太在意他了,真是她想得太多了。
天色暗黑,但在黎明時總是瞬間就能感覺到白晝已至。鄴城街頭此時幾乎沒有一個人,陷入在黑暗和安靜中的都城像是一座空城。
突然不知道從哪裡飛出幾騎,無所顧忌地在街頭橫行飛馳而過,好像有什麼著急要緊事似的一瞬間就不見了。天將拂曉,漸漸亮了起來,但是這點亮光不足以讓人看清楚。只能勉強看到最前面馬上人的輪廓,是個格外的英武、雄健的男子,特別引人注目。
大將軍府門前傳來震天響的叩門聲。僕役被這叩門的節奏驚得心頭亂跳,知道不會什麼人都敢在這兒叩門,以為必是出了什麼大事。甚至心裡瞬間想到西征受傷的郎主大將軍,又一度傳大將軍已死,聯想到此覺得腿都軟了,強掙著來打開了府門。
一眼看到外面一個男子,蓬頭垢面,衣裳破爛,似曾相識,僕役一下子楞住了。男子隨手摘下頭上略有歪斜的兜鍪遞給僕役,看也不看地往裡面走。僕役接了兜鍪,這才發現是郎主大將軍高澄回來了,差點驚呼出聲。
看著高澄急匆匆消失不見的背影僕役這才想起來趕緊進去回話。
內宅亂作一團。燈燭點亮,匆匆起身,原本一刻鐘之前還陷在深睡中的大將軍府頓進整個被驚醒了。不管有沒有希望,姬妾們都隆而重之地為了自己心裡的期盼而準備起來了。
元仲華住的庭院裡,阿孌幾乎是小跑進了內寢。顧不得什麼規矩,疾呼起來,“夫人!”阿孌素來穩重,這個時候還能記得別過於聲高,恐驚到正在沉睡中的元仲華。“世子妃!殿下!”稱呼都亂了,急於立刻叫醒元仲華,看還有沒有時間為夫人挑衣裳,梳頭髮。再晚一刻世子就要進來了,剛有人來回稟,世子就是向著這個方向來的。阿孌的聲音里都有些顫抖,這真是意外之喜。郎主打了勝仗,平安歸來,一回來就到世子妃這裡。看樣子郎主還是甩掉了部眾只帶了隨從日夜兼程趕回來的。
元仲華聽到聲音驚醒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聽出來是阿孌的聲音,在床帳里喚了一聲,“阿孌?”
阿孌聽到世子妃的聲音,知道她醒了,立刻上來挑起帳帷,正好看到元仲華起來,在半夢半醒之間看著她。
“夫人,大將軍回來了。”阿孌眼睛亮晶晶地看元仲華反映。
元仲華心頭一跳,眼裡湧上淚光,心跳得厲害,有點不敢相信地顫著聲兒問道,“大將軍回鄴城了?”沒想到這麼快。
“大將軍單騎而歸,已經進府了。”阿孌這個時候反倒把聲音放平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