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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梳洗好了,趁著奴婢們都不在眼前,元仲華匆匆出了枕霞閣。這時阿孌也不在。公主可以不管客人的事,她不能不管,不能不聽郎主之命。阿孌只想著到高澄的書齋去看看,只等這位尊客傷好了,雪也化了,便可以送她回府了。
元仲華其實剛出了枕霞閣,只在月台上還未走下去,便忽然看到一個黑衣人走上來,倒讓她一驚,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時漫天漫地的白雪,殿閣屋宇都被雪掩住失了顏色,山上樹木也幾乎都是半枯,落了雪更是看不出模樣來。所以這人一襲黑衣格外顯眼。
黑衣人顯然也是向著元仲華來的。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立即停住了腳步,遠遠站著,仔細地瞧她,像是終於找到了心中嚮往已久的什麼東西。因為歷盡艱險,反倒淡然平靜。
他一步一步走近來,大禮參拜,“高洋見過公主。”施禮後他很快便站直身子,他身材比之前高大了,壯碩了,在他面前元仲華更顯得嬌小。只是高洋陰沉的面孔依然如舊,讓元仲華心裡有一種恐懼。
元仲華驚得目瞪口呆,這個人在她的記憶里已經淡出了,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偏偏還是在自己夫君不在的時候。半晌才微蹙了眉頭瞧著高洋,“二公子怎麼來了?大公子並不在行館,已經去了鄴城。二公子沒見到嗎?”
“殿下怎麼忘了?”高洋恨恨盯著她逼近一步,看也不看就準確地伸手從腰間佩囊里取出一件東西握在手心裡,然後伸手至元仲華眼前,“這是殿下賞我的飛天玉佩,我日日貼身帶著,即便至死也不敢忘了殿下恩德,難道殿下自己倒忘了嗎?今日之來不為見大兄,只為了殿下。”
元仲華心裡又驚又懼,不得不解釋道,“二公子的伏虎羅漢玉佩原是皇后賞的,是因為我才被失手打碎,所以才用同是皇后賞的飛天玉佩聊以致歉,二公子不要自己誤會。”
“既是殿下無心行事,那便是天意如此,子進不能欺天。”高洋收回玉佩,仔細在佩囊中放好。再抬頭看元仲華,這時天光大亮,漫天白雪艷光耀目,他忽覺她在雪光映襯中格外清麗動人,一瞬間往事俱上心頭,一時忍不住瞧著她動情道,“以往小時候的事殿下都忘了嗎?子進不敢忘。”說著他伸手來握住了元仲華的手,“殿下不是最喜歡和子進笑談、玩樂?如今殿下人大心不大就不把子進放在心上了?”
元仲華當然不願意由著他如此輕薄,用力想掙脫高洋的手,一邊急道,“二公子也知道,笑談玩樂都是小時候的事,如今我心裡只有夫君,因我而起,才致他有今日,都是我欠他的。二公子心裡清楚明白,何必還要再提以往?”
“別動!”高洋忽然怒喝道。元仲華見他忽然發怒,畢竟還是個孩子,果然嚇得不敢再動,生怕惹怒了高洋又做出什麼更沒有規矩的事來。高洋卻好像在努力忍著什麼似的,緊緊握著元仲華的手,眉頭緊鎖地閉上雙眼調理著自己的呼吸。半天終於睜開眼睛,看著元仲華道:“殿下對大兄情深義重,獨對子進如此無情,竟然心冷如鐵,連一點憐憫之念都沒有嗎?子進對殿下也是念念痴心,不堪憐惜嗎?子進不信天意有悔。”
元仲華還是趁他不備時用力掙脫了出來,怒道,“我心裡既有夫君也有二公子,我與夫君是夫妻,二公子是夫君的二弟,自然就是我的二弟。倒想問問二公子心裡有沒有兄弟之情,是否視大公子為大兄,視我為長嫂?”
高洋怔住了,元仲華這一問真是戳到了他心裡的痛點。半晌才好像夢囈一般緩緩道,“大兄處處強於我,父母親大人鍾愛至極,我望之亦如望明月……”他頓了頓,讓人能感覺得到心潮起伏得厲害,“高不可及……高不可及……”
元仲華也一時怔住了。她知道高洋說的是實話,從未見他如此。她連發怒的理由也沒有了。
“殿下當時對子進也是真心,是情之所至,子進從來深信不疑。”高洋嘆道,“我與大兄終於也可相提並論,自殿下而始,子進方才有此心。”
“你……”元仲華才要說話,忽見高洋身後阿孌已經走來。並且阿孌身後還跟著個紫衣女郎,便知道是自己夫君請來的那位女客。
“二公子?!”阿孌也極驚訝。
高洋轉過身來。
跟在她身後的月光本就是極聰明的人,立刻便明白了高洋的身份。只是她心裡極為好奇,想不到高澄那樣傾國傾城的絕世公子,竟然有這樣其貌不揚、泯然眾人的弟弟。
因為好奇,便在顧盼之間多瞧了一眼。心裡又覺得這位二公子成熟穩重,不像高澄那麼頑皮孩子氣,更像是心有城府之人。
月光姿容絕世,自然不會不引起高洋的注意。只是高洋以為又是兄長的內寵,所以也並沒有興趣多看一眼。
阿孌先給二公子施了禮,又向元仲華回稟道,“尊客傷已痊癒,特來向殿下辭行。”
月光這才鄭重大方地施禮,“上黨太守李希宗之女李祖娥拜見夫人,拜見二公子。”
第106章 :長安夜月落歸太虛(一)
麗日高照時,雪早就停了。仿佛一夕之間就從秋入冬,天氣冷得厲害。陽光很耀眼,但是帶不來多少的溫暖。天空清澈、蔚藍,可又無法讓人看到天幕最深處的神秘。天地萬物都暴露在陽光下,似乎一切都大白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