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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奴才,這麼熱的天也不知道弄些冷水來。”落英怒斥。
那宮婢被澆得落湯雞一般猶自不敢出聲,半懂不懂地也能明白皇后說的鮮卑語,又生怕再惹得皇后大怒要了自己性命。
“殿下,太醫令來了。”桃蕊從殿外急急而入也顧不上規矩便大聲奏報。
這下把皇后的注意力成功地轉移開了。那宮婢暗自鬆了口氣。
果然,桃蕊在前,太醫令在後都已經進殿來。
桃蕊顧不上吩咐奴婢收拾這狼狽混亂的場面,先趨至矮榻上坐著的皇后落英面前,跪下來低聲回道,“殿下別怒,先讓太醫令診脈,說不定有什麼好消息。”
落英對桃蕊另眼相看,也聽她的勸,於是由著桃蕊為她略整了整衣裳,把著她的手腕伸出來放在矮几上。
太醫令看起來是個老實人,一眼不敢多看不該看之處,對殿內的混亂異常完全不放在眼裡。看皇后皓腕如雪已伸至他眼前,只跪著低頭微微閉了雙目診脈,半天也不說話。
“究竟如何?”落英沉不住氣追問道,又已經是滿面怒意。
第312章 :挾舊怨宗室欲雪恨(一)
太醫令撤回自己的手,叩首回道,“給皇后賀喜,殿下已有孕了。”
滿殿裡的奴婢都驚訝地看著太醫令。自從立後大典的婚儀之後,那一夜好一場大鬧,皇帝元寶炬離開了鳳儀殿回自己寢宮昭陽殿以後就再也沒來過。
那樣的事瞞不了人,柔然皇后當時做了什麼後來傳得滿宮皆知。那自然宮裡也就同時都知道了皇帝元寶炬已經被柔然皇后重傷,成了廢人。
現在,柔然皇后居然還懷孕了,可真是天意安排。
桃蕊自然不用掩飾,也敢放肆,大喜道,“是真的嗎?”眼巴巴地看著太醫令。
太醫令畢竟是醫者,這種簡單的脈象豈能弄錯。不敢抬頭,淡然又肯定地回答,“是,殿下已有孕兩月之餘。”
落英先是沒反應過來,這時已變怒為喜,心裡頓時就亂了。揮了揮袖子,說不出話來。還是桃蕊送太醫令出去,說了些客氣話,又代皇后行了賞賜。
桃蕊倒真是得力,回來後便支使著宮婢們給皇后洗漱更衣,哄著落英上榻安寢。
宮婢們都心裡略有輕鬆,想著皇后逢此大喜事,想必不會再發脾氣折磨人了吧?
桃蕊是一心想讓皇后靜養,其實她心裡也是替皇后心事重重,只是等到落英安睡了她才守在榻前,隔著床帳守護落英,想把這事情想仔細。
鳳儀殿中安靜了,燈也暗了,在半昏半暗中,只有桃蕊隔著床帳著對落英。那些不相干的宮婢們早就不知道都躲去了何處。從柔然本部草原上來的兩個孤獨女子隔著床帳相對默默無語,誰都不知道誰是不是睡著了。
昏暗中有細如蚊蠅的啜泣聲響起一下子驚到了毫無睡意的桃蕊。這啜泣聲壓抑而隱忍著,聲音不大很陌生的感覺。原本蜷縮在地上的桃蕊一下子就爬起來,幾乎要驚呼出來。她幾乎懷疑這寢殿內除了她床帳內的皇后還有第三個人。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敢在這兒哭?
桃蕊畢竟還算穩重,她沉下心來仔細辯了辯。聲音正是從床帳里發出來的,是落英的哭聲。她之所以覺得陌生,懷疑還有別人在這個幽閉的空間裡,就是因為她從未見落英這麼哭過。
桃蕊雖是奴婢,但和公主一起長大,落英是什麼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雖然不像她的妹妹月光公主一樣受到汗王的特別寵愛,遭到些微的冷落,但也並不被壓抑。姊弟、姊妹之間感情不錯,公主性格奔放些,但在柔然的草原上也用不著過分地克制自己。
桃蕊從來沒想過,公主嫁到魏宮來就是皇后,若不是親眼目睹,深知其中滋味,她怎麼也想不到落英反倒要受委屈。公主身後是強大的柔然,在魏宮中誰敢對皇后不敬?中原人心機深,城府深,桃蕊現在才知道。她明白公主也是現在才知道。
“殿下……”桃蕊隔著床帳輕輕喚了一聲。
“桃蕊……”落英的聲音立刻隔著床帳傳出來,聲音低沉、沙啞,反倒顯得溫柔,讓人覺得楚楚堪憐。
桃蕊將床帳鉤起來。
幾乎是與此同時,居然有一縷若有若無的胡笳聲傳來。
落英和桃蕊都不再說話,都一動不動,都凝神細聽。
魏宮中崇樓傑閣,殿宇相連,一眼都望不到邊。胡笳聲隔著這麼多重的阻礙傳來總覺得磕磕絆絆,不像在草原上聽到的時候那麼無拘無束。但胡笳聲讓人想起草原的廣闊蒼涼,這時胡笳聲聽在落英耳中一聲聲格外牽動她的心弦。
“公主切勿傷感,若是能生育兒郎就是大魏的皇子,公主在魏宮也就有根基了。”桃蕊雖是個奴婢,又是偏邦來的,倒還有點小見識。
落英沒說話,又啜泣起來。她嫁給魏帝才沒多久,按說正該是新婚燕爾的時候。這時又有了身孕,也應該是最開心的時候。但照魏帝對她的態度,哪裡是真把她當妻子呢?她有大魏皇后的尊榮,不過是因為她身後有強大的柔然。
他不以她為妻子,並不曾經來看過她,哪怕他已經是廢人。也不曾召她去過他的寢宮昭陽殿,或者只是說說話而已。她有了身孕,卻只有她自己的一個奴婢在與她分享,勸慰她。她也甚至沒到要立刻命人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