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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多餘的話沒有,目標也很明確。而且高澄今日是格外地恭敬。這讓皇帝元修再挑不出一點問題來。
元修沒說話。元明月立於他身側惴惴不安地看著眼前情境。高澄率重伏跪於地固請。可是他身後的孫騰、陳元康等人雖然執禮極恭,卻分明帶著一種陰森森的殺氣。
高澄又開口朗朗道,“昨日事是皇后冒犯聖躬,臣請陛下還宮,廢黜皇后,以示懲戒,以警效尤。”
元修看看眼前跪著的高澄還有他身後的大臣、遠處的軍士。還有這庭院內邊角處隨之跪下來的道士們。再放眼遠眺蒼茫的邙山,他還沒有來得及好好看看翠雲峰上白日裡的景色。
這是一個極晴朗的好天氣,元修心中滿是不舍,可是又被逼到了極處。他終於下了決心,緩緩開口道,“孤只一心修道,無論是在這翠雲峰上,還是在宮裡,都無差別。皇后無過失,只是一心為孤,何來廢黜之論,孤自當好好撫慰皇后。卿一片赤誠之心,就依卿之所請,孤回去便是了。”說著便步履沉重地向階下走來。
高澄抬起頭,看著皇帝的身影從他面前掠過,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元修從來不是如此,為何今日這麼忍耐?
桃杏繁華過後,與洛陽遠隔千里的長安也滿是初夏的味道。只是長安城遠遠沒有洛陽城中那麼波濤暗涌,相比起來相當平靜。
即將臨產的長公主元玉英耐不得熱,總是一把羽扇在手。長安城中物阜民豐,相較於魏都洛陽城似乎更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勢。元玉英自從與南陽王元寶炬一晤以來,很長一段時間幾乎就是足不出戶。這讓擔心她安危的駙馬都尉宇泰甚是放心。驃騎將軍府里絕沒有閒雜人等,足夠安靜和安全。
可能是臨產的日子近了,這一天傍晚時,宇文泰就發現元玉英氣色不定,怕她臨時有什麼事情慌亂,所以入夜後一直守在元玉英床榻前。元玉英有夫君在側,倒是很快入睡,其間並無什麼事發生。
也不知是因為熱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到了夜半時分,元玉英忽然醒來了。趁著明亮的月光,元玉英發現夫君宇文泰既不在床榻上沉睡,也沒有在榻前守著她,已經不見了人影。不知怎麼,心裡總覺得蹊蹺,憑直覺總是哪裡有什麼不妥。依照元玉英的性格,不是肯隱忍的人,於是輕輕起身下榻,儘量放輕腳步走到門口。正要再上一步伸手去開門,忽然房門被外面的人打開了。元玉英下意識地護著腹部往後讓了一步,被這突出如來的事引得心頭一驚。以為是夫君宇文泰回來了,便沒說話,只站在原地等他進來。
誰知道從外面進來的居然是她的侍女南喬。南喬可能是想進來照看一下長公主,怕有什麼事。南喬倒不妨長公主早醒了就站在她眼前,她在黑暗裡開門原沒想到,忽見面前立著一人,倒把南喬嚇得心頭狂跳,顯些叫出聲來。但是畢竟還是控制住了,掩口沒有出聲。
“南喬。”長公主見她嚇著了,忙喚了她一聲。
南喬聽到這一聲喚才回過神來,但還是有些驚訝地問道,“殿下怎麼醒了?是有不適嗎?”說著走過來扶著元玉英又走回榻前坐下。
“駙馬都尉去哪裡了?”元玉英心裡更懷疑了。
“駙馬都尉就在府里,剛剛從殿下房裡出去。不知為什麼,大都督趙貴將軍忽然來了,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南喬一點沒有隱瞞,把自己知道的全交待給了長公主元玉英。
夜這麼深,趙貴有什麼急事非要立刻見到宇文泰?元玉英蹙眉細思,沒說話。
南喬怕長公主這麼費神思傷了身,便勸道,“殿下還是歇了吧,不必過於憂思,只怕還是洛陽都中有事,聽說于謹將軍有信來。附馬都尉大約是和趙貴將軍商議朝政,如何輔助主上。”
南喬的話點醒了元玉英。或者說,宇文泰和趙貴商議的並不是什麼急事,只是這事太要緊了,需要背著人。可又是什麼事需要深夜密謀呢?如果真像南喬說的那樣,商議的是為了輔助皇帝元修,抑制高氏一族,那麼在長安完全用不著這麼緊張地嚴密談論。以宇文泰今日的地位,就算是他公開發此言論也沒有人敢說不是。就是大丞相高歡也要忌憚他三分。
元玉英站起身,輕聲道,“駙馬都尉在哪兒見趙貴?我要去瞧瞧。”
“殿下,這不妥當。”南喬有些猶豫。
“至尊是我的親弟弟,他已經處境艱險,如今一心想倚恃關中,我豈能一點防備之心沒有?”元玉英說得斬釘截鐵不容商量,說完便向外面走去。南喬無奈,只能跟著。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宇文泰和趙貴完全沒想到要讓心腹在外面守著,更沒想到長公主元玉英已經悄無聲息地到了他們密議的屋舍窗下。更巧的是,因為天氣炎熱,窗戶並沒有完全並嚴實,所以元玉英竟然輕而易舉地就聽到了他們在裡面談話的聲音。
其實要說起來,宇文泰治家甚嚴,府中沒有敢亂說亂動者。既便知道郎主和趙貴大都督在此密議也絕沒有人敢走近。所以也正好成就了元玉英和南喬。元玉英步履極輕,閃身隱在窗側定神細聽。而南喬卻心裡跳得厲害,總是擔心宇文泰和趙貴忽然出來。長公主自然無恙,她會怎麼樣就很難說了。
裡面的宇文泰和趙貴確實議的是大事,自然精力極為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