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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真是問到關鍵之處了。也正應了高澄對崔季舒說過的,他對侯和的評價,“回也不愚”啊。侯和真的不是沒腦子的人。
“大將軍確實有命。”侯和這話正好把陳元康要說的話引出來了,索性便吩咐道。“大將軍命大都督不必窮追敵寇,伺機撤回河陰,再行商議。”他看著侯和。“就請武衛將軍一併將大將軍的命令傳給大都督。”
侯和只得領命而去。
陳元康這才稍微安心,趕緊護衛大將軍高澄進了河陰縣衙。
這時方看到侯景匆匆出迎。沒錯,濮陽郡公、剛剛名實相符的豫州刺史、司徒侯景竟從縣衙的深院內宅中跛足一輕一重點地,不緊不慢地出來了。可笑的是身後還跟著成群奴婢,這樣子不像是陣前殺敵、腹有機謀的大將,倒像是個管家蒼頭奴。
看到陳元康在前,一大群人簇擁著中箭被抬進來的大將軍高澄湧入河陰縣衙,侯景立刻加快了腳步迎上來。這下更顯得跛足點地的姿勢格外可笑,而他如此不顧儀態分明是想證明他心急如焚。
陳元康心裡怒火上躥。城門久久不開,果然是侯景有意拖延。他不下令誰敢開城門?原來他根本就沒有下令開城,他自己更是連縣衙都沒出。既然知道了大將軍中了箭傷,還能在縣衙里安坐,其心思也就可想而知了。“長猷將軍!”侯景主動開口。“我親為灑掃、鋪設,已經為大將軍準備妥當了安置之處,請長猷將軍這就把大將軍抬進去。”侯景自說自話地表功,還滿是欣慰的樣子,就是想讓人都明白,他高爵顯宦卻肯為大將軍做這些原本該是奴婢去做的事。
甘心這樣為奴為婢,好像是真的肯低服。這樣的事都做了,卻把受傷的大將軍拒之於城外,就更像是無心之失了。再要為此而詰責反倒顯得自己多事,陳元康心裡又疑又氣,又不能發作,此刻更理解高澄的難處。
“郡公辛苦,不必如此憂心,大將軍傷得並不重。倒難為郡公想得如此周到,還親力親為,大將軍是過於疲累,有郡公如此貼心順意,想必大將軍休養幾日便無礙了。”陳元康辭色平和地謝過了侯景,不得不虛與委蛇。
“大將軍傷得不重嗎?”侯景疑道,他攔在陳元康前面,並沒有讓路出來,他身後是僕役、奴婢。陳元康身後是抬著高澄、簇擁著的將士、兵卒。這倒好像是兩相對立,誰也不肯相讓。侯景的神色不似喜不似悲,又像是將信將疑,但他很快便轉變成了欣慰的神色,像是自語道。“還好,還好。”說著走過來看高澄。
陳元康發現侯景看高澄的神色竟然和剛才在城門外侯和看高澄的神色一樣,興奮中帶著好奇。陳元康努力隱忍。
侯景看高澄面色煞白,雙目微閉。這時又是行將黃昏,天陰欲雪,也不知道他是因為冷,還是因為痛,顯得很虛弱無力,不像是陳元康說的傷得並不重。“大將軍……”侯景死盯著高澄喚了他一聲,聲音又冷又硬。
高澄竟然應聲慢慢睜開了眼睛。那雙綠色的眸子總顯得他目光幽幽,很邪魅,既使這時受傷、虛弱無力,失了精神。侯景心中有事,被他盯得身上一寒,有點不太自然地笑道,“大將軍果然無事,這我便放心了。”
“有勞……郡公擔憂……”高澄也勉力笑道。“河陰城交於郡公……果然沒錯。”他說了這些話又用目光掃了掃左右,又吩咐道,“士卒連日交戰,也疲憊了,便在河陰休養幾日。大都督和武衛將軍很快便回來,再共同商議對策。”
高澄用盡力氣,吩咐完便不再說話。陳元康命人將高澄抬進去,然後立刻傳隨軍太醫進來治傷。
因為是大將軍親自率軍西征,倒是皇后高遠君特別命太常指派了太醫令,幾個醫正一同隨軍而來。這個時候就起了作用,太醫令不同於侯景,立刻帶著醫正,還有金瘡醫趕來了。可見太醫令是十分得殷勤,又格外得細心。預先問了受傷的情景,所以特別帶了金瘡醫來。
河陰縣衙是河陰城中能稱得上是最整齊的房舍,幾重院落前面衙署、後面燕寢。侯景親為灑掃、鋪設的就是後面燕寢的院落。當然沒辦法和鄴城的大將軍府第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這院落不大,冬日裡顯得光禿禿的。屋子更是低矮、狹窄,又因為天氣總是陰沉沉的,所以屋子裡面也昏黃、黯淡。一進去土氣甚重,刺激著人的呼吸幾乎就要讓人窒息了。讓人懷疑這屋子裡究竟是不是住人的,究竟有沒有人真的在這兒住過,像是陳年府庫似的。倒是陳設井井有條,雖簡陋也齊整。榻、幾之外別無它物,簡陋得有點不成體統。
受傷的大將軍高澄被卸了盔甲,然後放在榻上。屋子裡有火盆,卻依然陰冷。為了方便太醫驗看傷處,特意多點了燈燭。本來就狹小的空間顯得極其擁擠。陳元康命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裡面只留療傷的醫官以及兩個供驅使的僕役。
太醫仔細察看了,大將軍是肩頭中箭,傷的倒不是要害處。因為西征以來食無時、居無所,天氣又潮濕陰冷,戰況膠著以來又過於心力交瘁,連日混戰過於勞累……所以看似是箭傷過重,實際糾其原因極其複雜。
治傷的辦法,必須把斷入肌膚之中的箭簇取出,再敷藥調養,去腐生新,自然就沒事了。這不是什麼疑難狀況,傷勢明白無誤,於是太醫和醫正、金瘡醫商量後把如何療傷的事都回稟給陳元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