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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他進來的時候她並沒有察覺,看到她一頭烏亮的頭髮完全披散,手捧著青銅燈的背影看起來纖瘦而美得如隨風搖曳的柳枝就讓他心頭一熱。說不清為什麼一見她就總會讓他覺得心頭寧靜、安詳。
雲姜一轉身之際,燈燭滅掉之前,那一雙剪水秋瞳中的驚訝和霧朦朦的水蘊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心。雲姜並不是什麼絕色美人,並不及長公主和羊舜華,甚至個性並無什麼鮮明之處,連月娥都不及,他也說不上愛她到極致,還是比不上那三個人留在他心裡的深刻印象,但是就是她,能讓他在累的時候安然休憩。
代郡武川的草原和牛羊,天上的白雲,地上的河流,耳邊總能響起胡笳的聲音,甚至那麼清晰,聽得清清楚楚……
黑暗裡宇文泰已經急不可待地抱住了雲姜的身子,他終於可以無所顧忌地恣意放縱自己。他力大無力,雲姜滿是柔情地順從了他。感覺到了她的顫抖、心跳、面頰的滾燙,這些都刺激了他,讓他任性地為所欲為。
雲姜也終於不能自已。
一聲巨響,青銅燈摔落在地上。
沒有人因為那一聲巨響敢闖入。書齋里暫時成了一個隔絕的天地,讓兩個人都暫時忘卻和解脫了自己。黑暗掩飾了一切,其實這一切又何必非要掩飾。不知為什麼,宇文泰忽然想起了邙山的古墓,想起了那一段似真似幻又滿是神秘的奇遇。讓他如同銘刻心頭的是那個帶他走出困境的童子,總覺得他會和自己有什麼淵緣。
累極了,疲憊極了,但又無比地舒適愜意。躺在榻上他將雲姜摟在懷裡,不想放開她。雲姜也柔順地側臥於他懷中,手臂摟著他的脖頸,他的氣息讓她戀戀難捨,這對她來說是珍貴的一刻,太奢侈而難得到。
兩個人一個深沉而極富城府,一個又安靜溫婉,誰都沒說話,又彼此戀戀難捨,就這麼漸漸地意識模糊起來。
宇文泰在半夢半醒之間用略顯粗糙的手掌撫摸著雲姜腹部滑膩的肌膚,那麼柔軟。他忽然很希望她能為他生育一個兒子,哪怕這個兒子並不能是他的嫡子,但是他很想要她生的兒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已經快要陷入深睡的雲姜聽到了宇文泰綿長而勻淨的呼吸,知道他已經睡熟了。她心裡有點空空的,總覺得並不真實,可是他的氣息溫熱地圍繞著她的感官。睡夢中他也緊緊抱著她,好像真的怕失去她一樣。他的下頜抵著她的額角,若是她仰面,他的髭鬚會硬硬地扎痛她。雲姜低頭下,埋首於他胸中,也漸漸睡去了,但一直沒有睡踏實,總是要醒不醒的。
書齋里漆黑一片,掩蓋了一切,一開始安靜得只有熟睡中的呼吸聲。“阿奴……阿奴……”宇文泰不安地把她抱得更緊。本來就睡得不安穩的雲姜驚醒了,他從來沒有這麼喚過她,他口中這個“阿奴”是誰?
還沒等雲姜徹底清醒過來,忽然宇文泰身子一顫。那一瞬間的感覺像是一個人從萬丈懸崖墜落時身不由己的驚恐和無助。雲姜驚得完全地清醒過來,在黑暗中睜大眼睛卻一動也不敢動。
然而宇文泰卻並沒有醒來。雲姜任憑他抱緊自己的身子,在無意識中他更貼近了她。好像他要努力掌握住什麼最珍貴的東西。他心裡究竟裝著什麼?誰都知道郎主心思深重,他心裡想什麼是誰都無法猜測到的。他想要抓住什麼?最怕失去什麼?
雲姜再也沒有睡意了,看看宇文泰又安靜下來,她輕輕抽出自己的手臂,也摟緊了他。
“高子惠!”宇文泰突然大喝一聲,然後身子猛然一挺,他驚醒了。
雲姜驚恐地在黑暗裡注視著他,一動不敢動。
宇文泰也茫然四顧。他心裡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就在他即將要奉皇帝元寶炬前往洛陽拜謁宗廟、祖陵的這個關鍵時候。他從睡夢中驚醒,心亂如麻。奪得洛陽,天子七廟及魏先祖陵寢已在他掌握中,統序歸於長安。收了河南諸州、郡,若是他更進一步,再得虎牢便可以揮劍直指鄴城,到時候高澄小兒就只有坐以待斃的份兒了,眼前看來形勢於他有利,高澄已是節節敗退,他怎麼會有這種不祥的預感?
伸手觸及到潤滑溫熱的肌膚,連帶著心事,早就忘了昨夜與誰同眠,讓他心裡一驚,“是誰?!”宇文泰大聲喝問。
雲姜被他手指戳中,痛得脫口驚呼,但她很快就掩了口,不讓聲音再發出來。沒想到剛還和她纏綿欲死,睡夢中還將她緊緊相擁的人轉身就將她忘了個乾乾淨淨。縱然有點傷心,可是她又有什麼資格去傷心?
也許是雲姜的聲音太溫柔,讓宇文泰安靜下來,他也想起了剛才的事。
“郎君受驚了嗎?”還是雲姜先怯怯地問道,同時她的身子已經輕輕地挪過來,伸出手緩緩地撫上宇文泰的額角。
他的額頭全是冷汗。宇文泰伸手將她的手拉下來,緊緊握在自己手裡,好像從她身上他會得到什麼很重要的安慰。雲姜善解人意地貼緊了他,將他擁入自己懷中。不止額頭,他身上也全是冷汗,兩個人同時記起他們此刻是裸袒相對,氣氛微妙地曖昧起來。
很快,宇文泰反客為主地抱住雲姜,將她的身子壓在自己身下。“這些日子沒來,你可在心裡怨我了?”語氣又不像是對著他心裡的那個“阿奴”,沒有一點曲意討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