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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宇文泰真的沒想到,竟然又會是高澄親自統兵而來,把他結結實實地圍在了金墉城中。他能算準東魏軍席捲而來,中間和他的原定計劃有個時間差,所以才導致天子被圍金墉,這在宇文泰心裡倒也不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事。
但是宇文泰絕對沒有想到的是高澄早就算準了他行事,而早早就在金墉城外設好了伏兵,又這麼恰巧地在時間上找到了里無糧草、外無救兵的機會,把他和皇帝元寶炬一同圍困在了金墉城中。這是斷其後路的一招,一旦城破,西魏天子、大丞相被俘,西魏軍必定如潮而退,西魏也就危局難去了,敗亡是早晚的事。
“大將軍別來無恙?”宇文泰在城頭向高澄大聲笑道。放眼望去高澄身後的東魏軍一眼看不到頭,看來三十萬絕不是詐稱。
“沒想到在金墉城又和丞相相逢。”高澄也笑道,他仰視著城頭,心裡知道此時不只是城頭的西魏丞相宇文泰,連西魏皇帝元寶炬也在金墉城中。“久不相見,澄甚是想念丞相,丞相可有膽量出城與我相聚片刻?”
宇文泰是心機深沉的人,立刻就聽出來高澄是有意相激,坦然笑道,“大將軍說話何必如此拘緊?你我本是兄弟,自然該出城一見。就是大將軍不提議,黑獺也有此意。”說著便作勢要走,向城頭下叮囑道,“請大將軍稍候片刻,黑獺即刻便出城。”
“澄必在此恭候丞相。”高澄笑道。然後親眼看著宇文泰的身影在城頭消失不見了。
原本惶恐的西魏軍見丞相如此鎮定,與東魏大將軍高澄談笑自若,也就都定下心來。有些軍士跟著宇文泰經歷過小關、沙苑兩次與東魏的交戰,也認得出高澄,再想起從前丞相次次打得這位大將軍大敗,頓時便有信心。士氣稍有振作。
陳元康眼見得宇文泰在城頭消失,慢慢驅馬上前,向高澄低語道,“大將軍與宇文黑獺見面時,臣可引伏兵在側,伺機將其擒獲。如此西寇必亂,再攻下金墉城易如反掌,擒了元寶炬西寇便一舉可滅。”
“長猷兄。”高澄眼睛緊盯著金墉城的城門,只略側了側頭,向陳元康低語道,“宇文黑獺可做竊國者,我正為此才不與他相同。金墉城並無險可守,又何必以此小人行徑為人日後詬病?待我今日與他相見,就算是言明明日攻城,難道宇文黑獺一夜之間就能增兵添將將此城守住?我要讓天下人都看著我如何光明正大攻下金墉城,擒獲這竊國之賊。”
第230章 :爭河橋慷慨多悲歌(二)
陳元康知道再勸無益,心裡暗想著高澄說的也不錯,金墉小城,無可依恃,既然大將軍不欲如此,不如今日做好萬全之準備,待明日一舉攻下金墉,也好避免忙中出錯。
城門打開,果然宇文泰的坐騎出了城門,他的身後跟著驃騎將軍趙貴,還有不多幾個騎兵。
“元貴。”宇文泰眼睛盯著對面的高澄,卻向著跟上來到他身側的趙貴低語道,“吾若有失,汝不必顧我,立刻回城堅守,思敬必定帶人來救。”
“主公如此命令恕元貴不敬,必不能從命。”趙貴想都不想,立刻就斷然拒絕,“元貴扶保的是主公,主公在元貴在,主公有危難元貴願以性命保主公無虞。”這話已經有點露骨了,但趙貴一點也不在乎,他本來就是關中將領,效忠的是關中執政者,而不是那個有名無實的大魏天子。對於趙貴來說,誰做大魏皇帝都無所謂,他效忠的就是他力挺而上接掌了關中的宇文泰。
宇文泰當然沒有時間在這個時候訓斥趙貴,並且雖覺得趙貴話說得不妥倒也不是什麼大錯。既如此,他再不說什麼,縱馬便向高澄而去。剛才趙貴已經勸過了,但他執意要見高澄一面是因為一定要出來探探虛實。至少要知道高澄是怎麼想的,如果能拖延幾日,他的脫身機會就能大大增加。
果然,高澄身後的東魏大軍都各在其位。只有高澄縱馬迎上來,他身後跟著陳元康。宇文泰回身制止了那幾個跟著的騎兵。如果高澄真想如何,這幾個騎兵沒有一點作用,所以真是帶不帶皆可。於是高澄、陳元康、宇文泰、趙貴四個人縱馬在雪野中向遠處馳去。
金墉城內,安坐宮室中的元寶炬見外面久無聲息,又因為實在太冷,便漸漸地懶散、困倦起來。這時殿門開了,寒風趁隙而入,坐在火盆邊的元寶炬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睜開了眼睛。抬頭一眼就看到殿門關上後一個宦官匆匆急趨上前。
宦官在元寶炬身側跪下來,伏耳低語,告訴他丞相帶著驃騎將軍出城去見東魏大將軍高澄。
元寶炬驚得猛然回頭,盯著他身側的那個宦官愕然問道,“高澄?!他何時圍困了金墉城?!”
宦官便將剛才東魏大將軍高澄率三十萬東魏軍如從天而降,將金墉城團團圍住的情景又簡略說了一遍。
元寶炬心裡比身上更寒。高澄怎麼會知道他在金墉城?這三十萬東寇又怎麼會來得這麼快?如今丞相宇文泰和驃騎將軍趙貴已經出城去了,也就是說金墉城中除了他這個皇帝,剩下的只有幾個偏將、裨將以及兩萬騎兵。他這個皇帝真正在這個危難時刻成了孤家寡人,將沒有一個臣屬在此時此刻為天子擋危難。如果真的攻城,這兩萬騎兵又不知道能不能聽他號令。如此一來,豈不是金墉城立時可下?他也在劫難逃,必被擒獲。天子做得有名無實,又名不正言不順,反倒還要承擔亡國之君的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