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頁
但是進了內宅,在長公主元仲華屋子裡就安靜許多。
菩提和阿肅兩個小郎君無憂無慮地玩耍,在大床上一會兒滾過來,一會兒爬過去地你追我趕,除了用他們自己的語言你一言我一語地問了又答,也時不時地會說出幾句大人能聽懂的話來,頗讓人驚喜。
因為有這兩個小郎君,氣氛並不沉重。
長公主元仲華坐在大床上,時時留意菩提和阿肅。高王妃郁久閭氏坐在大床的另一側,她的注意力則是完全都放在兩個小郎君身上,一直和他們逗著玩兒。她覺得這兩個小兒簡直就像是兩隻可愛的小動物,這讓她備感新奇有趣。
還有阿肅的生母康娜寧,坐在下面席上。她當然是不能入宮的,但也聽說了今日宮中事。在她心裡,這已經是和她沒有關係的事了。
元仲華和月光是和太原公夫人李祖娥一起出宮的。自然免不了勸慰,但李祖娥因為失了婉兒這個從小服侍她長大的奴婢,如同失了玩伴親人,不會那麼快就無事。
阿孌看看時辰不早了,讓奴婢們帶著兩個小郎君去安寢。兩個吵吵鬧鬧的小兒一離開,屋子裡一下子就安靜了。
康娜寧覺得該告辭了,可是看一眼高王妃,好像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元仲華倒看著月光直言道,“王妃今天在宮裡樂了一天,還不累嗎?”
月光看奴婢們把矮几搬過來放回大床上,又送上茶來,不屑道,“誰喝這個?宮裡的東西怎麼都味道不好。”她忽然瞟一眼康娜寧,“把你的蒲桃酒拿來,別捨不得。”
康娜寧口中答應,但眼睛看著元仲華。
月光看她神色就明白了,也瞧著元仲華,“怎麼,世子妃連這個也不許嗎?外婦的小兒夭折,世子妃的麻煩也沒有了,還不該飲酒相慶嗎?”
元仲華和康娜寧不約而同,驚訝地看著月光,沒想到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究竟是有多麼任性妄為才這麼不顧忌?
其實元仲華和康娜寧心裡一瞬間都是羨慕月光的,羨慕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什麼都不用顧忌。這正是她們做不到的。誰不想活得恣意任性?但並不是誰都真的可以這樣。
元仲華沒反駁她,難得自己心裡也豪情突生,也起了和月光一樣的心思,吩咐康娜寧去拿酒來。
西域蒲桃酒,殷紅如血,倒在玻璃杯里,格外醒目好看。
這真是有趣而又奇怪的一幕。元仲華、月光、康娜寧,三個身份完全不同,生長之地完全不同的人,竟然也能這麼不違和地坐在一起共飲。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三個人都格外易醉。
元仲華是不擅此道,月光是心情興奮過度,康娜寧是憋悶太久了。
三個人共坐大床,元仲華棄杯斜倚在憑几里,格外嬌慵。月光東倒西歪地半躺在隱囊上,分外灑脫。康娜寧伏在几案上歪頭看著元仲華,特別不羈的眼神。三個人都在這時候才現出真我。
月光一直關注元仲華,看康娜寧看元仲華的眼神,她略直起些身子,靠著隱囊問康娜寧,“你兒子都快變成世子妃的兒子了,你倒也不在乎。”
元仲華止不住笑起來,好不容易喘勻了氣,醉目迷離地看著月光,“阿肅本來就是我的兒子。”
康娜寧直起身子,並不在意地道,“照此地的規矩,阿肅不就是長公主的兒子嗎?”她語氣裡帶著一種不屑、不接受在反問。“長公主真的留下阿肅,我豈不是想走就走?”她脫口而出。
自從在鄴城酒肆第一次見到高澄,又到後來成皋重逢,隨他去建康,再返鄴城……康娜寧已經完全知道了她的夫君是什麼樣的人。不是栗特男子,也不是她想像中的衷情者,或者應該說他衷情的不是她。他不過是順水推舟,她原來以為是自己主動抓住了自己想要的,後來才發現他不過是順便而已。
回鄴城以後才明白他身居顯位,妻妾無數,她只是眾多妾室里很不被他關注的一個,還比不上他養在東柏堂中的外婦。她不是他的妻子,他也不信奉光明神阿胡拉。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了無生趣。但是她又有了阿肅。她天天有很多的時間讀著《阿斯維塔》,祈求光明神的指點,想著夢中的撒馬而干。對於她來說,鄴城並沒有什麼可過多留戀的。
康娜寧的醉話,元仲華和月光都沒有當真。
月光用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瞧著元仲華,在她身上不斷盤旋。“既然阿肅可以是世子妃的兒子,怎麼外婦生的小郎就不可以?”
這話問得好沒道理。
元仲華雖然半醉,但心裡是清醒的。眸子半開半合,似乎睏倦,聽這話,慢慢睜開眼睛,掃一眼月光。
月光覺得像是被輕輕地撫了撫,輕得好像沒有,又特別舒服、愜意。
“王妃說這話豈不可笑?”元仲華不快道。想起那個剛剛夭折的小郎,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
月光忽然嘆道,“等世子回來還不知道琅琊公主會怎麼對世子告狀。我與世子妃,還有太原公夫人,都被牽扯進來了。外婦豈能不忌恨?世子妃看來真是不喜歡她。又為什麼任由世子和她在一起?若是我的夫君有外婦,有妾室,我必然一一處置了,他只許喜歡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