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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姜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長公主喜歡的是不生事、安分的人。
“大丞相性子太過剛毅,凡事擔於己身不假於人,遇事知難而上從不以退為進。就是外面受了萬般委屈也只暗自消磨自己。你倒性子甚是柔和,在丞相身邊親近時多,不妨曲意順從。只要能讓他順心順意,開懷解憂,勿要和自己治氣,就是你的好處了。”長公主娓娓而談,盡心交付。
雲姜驚訝地抬起頭看著長公主。長公主竟然和一個書齋里灑掃的婢子談起郎主性情,這是何等的紆尊降貴又別有深意。雲姜是一點就透的人,立刻便聽明白了,低了頭面上緋紅,可是不知道如何回答長公主。無論應諾或是拒絕都不合適,顯然是無所適從,手指下意識地撫弄衣裳。
“雲姜,夫人的話你只管放在心裡,順其自然行事,不必害怕。”南喬見她不答,以為她不懂,開導一句。
“你去吧,只怕是大丞相快要回來了。”長公主元玉英卻不再多說便讓雲姜退下去了。
長安城外草色青青。連日裡來的春雨讓原本剛剛萌芽的草木遇風便長,幾日前還只是略染上些嫩綠色的泥土在幾日之後便青碧遍野了。
車騎將軍趙貴和驃騎將軍于謹並轡出城,原本兩個人都滿面深沉、眉頭微鎖,顯然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是趙貴這樣性情爽朗總是略有玩笑的人都面上不見一絲笑紋。但是在城門處無意間看到了大丞相宇文泰馳馬回歸,于謹和趙貴便立刻舒展了眉頭。
于謹原本不是凡事形諸於顏色的人,只是這次連他都情不自禁地面有憂色,可見大丞相私自棄了都城去太白山數日已經是多麼嚴重的事。于謹仔細瞧,跟著宇文泰的不過是廖廖數個宿衛軍,這就讓人覺得奇怪。宿衛軍是宮禁中的守衛,為什麼要帶著宿衛軍出去,而且帶的人又不多?聰明如于謹,這下也猜出個大概了。
再仔細瞧,于謹更看出問題來。大丞相眉間微頻有怒意,這又是為何?而宇文泰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怎麼如此把持不住?等到宇文泰的馬更近了,于謹就看得更清楚了,大丞相居然一身濕透,顯然是被雨澆了的樣子。就算連日下雨,也不至於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找不到。況且有什麼原因能讓大丞相被雨澆而心甘情願呢?
這些疑問藏在心裡,于謹面不變色地看了一眼趙貴,低語道,“回來便好。”這是在提醒趙貴。
宇文泰也看到了于謹和趙貴,顯然他是一點都不意外。宇文泰的坐騎馳近于謹和趙貴站立迎候的地方,然後穩穩地剎在了他們面前。馬上端坐的宇文泰手裡勒著韁繩,看著于謹和趙貴問道,“汝等這是要去何處?”語氣里有一絲挑釁,難得在他身上看到這樣一种放盪不羈。
“自然是去把大丞相找回來。”趙貴一開口便忘記了于謹剛剛的叮囑。
于謹第一件事是趕緊把宿衛軍支開。同時看到他和趙貴帶來的人也都在稍遠處護衛,不在近前,才放下心來。
“丞相勞累數日,請先下馬乘車回府休息。”于謹把趙貴衝口而出略有質問所造成的緊張氣氛又緩和了回來。
宇文泰原本有些不知出處的無名火,但是居然容忍趙貴這已帶不恭的語氣,並沒有和他計較,倒是真的順著于謹的話下了馬。
“主公,梁國皇帝命臨賀郡王蕭正德為使,在鄴城居住數月。據報,蕭正德頻繁出入大丞相府和大將軍府,就是和司徒侯景都極親密。梁國皇帝有意和親,已經將太子之女溧陽公主許嫁高氏。縱然梁帝心機深,不至於為高氏外援,但如此一來恐怕也不會幫著主公去為難高氏,倒極有可能幫著高氏為難主公以坐收餘利。主公請細想一想,長安與鄴城同樣是南有大梁,北有柔然,如今鄴城已得先機,若是再交好柔然,就要對長安大大不利了。主公只有承平之意也罷了,可吾長久觀望,主公仿佛不會如此目光短淺。難道主公是志大才疏之人?空有滿腔熱望卻無心無力踐行?若是主公真的心不在此,元貴也白白追隨主公了。”
趙貴一口氣長篇大論下來,直直地盯著宇文泰,仿佛只等他一個回答便要任性行事。
第133章 :暗流涌動初議廢后(四)
趙貴,是個有決斷的人,且敢做敢當。當初大行台賀拔岳死於侯莫陳悅之手時,宇文泰只是夏州刺史,在關中的地位並沒有獨擋一面之力能絕對地出脫於眾將之上。是趙貴退己身而力挺宇文泰,從一開始就態度明確尊宇文泰為主公,為宇文泰籌謀奔走,同于謹等人一起把宇文泰推上了關中之主的地位。而且,不管後來怎樣,趙貴重諾踐行,從來沒有過任何一絲一毫的猶豫不定,只一心輔助宇文泰。可是今日這些話說來,他憂慮極深而且有心灰意懶的意思,這就太嚴重了。
于謹當然極明白趙貴的心思,知道他話里有賭氣的成份,此時不能不周旋其間以設法緩和,無裂痕總好過有了裂痕再彌補。于謹看到宇文泰已經面色鐵青地轉過身去,便走近幾步,擋在趙貴前面。他頗有深意地轉頭看了趙貴一眼,便又走到宇文泰身邊語氣和緩地道,“禮尚往來,朔方郡公既然能遣使到長安,主公也可以遣使至柔然部。”話不說明,三個人心裡誰都明白,和柔然交好的障礙已經沒有了。阿那瑰急於以和親來明確關係,之前為了這事大動干戈,如今終於沒有不能立柔然公主為皇后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