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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黑衣武士仿佛此時才明白過來,急忙四散逃命。
“遵世子之命,拿下臨賀王蕭正德黨徒。”侯景帶人直追,漸行漸遠。
另一邊剛剛追到此處隱於黑暗裡的陳元康和崔季舒看著遠去的侯景。
“又讓濮陽郡公搶先了。”崔季舒拉長了聲調,低聲向陳元康道。說著他便要向高澄那邊走過去。
“叔正且慢。”陳元康緩聲吩咐道,“這些事先不必告訴世子。也不必讓世子知道我來過,且不可將我的行蹤透露給一人。”
“為何?”崔季舒訝然。
“你在明,我在暗,我一路追隨你們回洛陽,可保世子萬無一失。”陳元康聲如金石,擲地有聲。
思慮如此周密,且冷靜從容,是可堪大事之人。崔季舒也收了幾分玩笑之心。只說了一句,“陳將軍放心。”
江邊終於又安靜下來了。只是這一夜未免太短,天邊已漸漸顯出曙色來。
“既然世子無恙,我也不便打擾,就請辭去。”羊舜華此時已是面冷心冷。
南與北的相隔何止是一衣帶水的長江。轉身時正對上靜立而候的宇文泰,他目中心事重重,偏生就是不肯放過她。
羊舜華避開他的目光,面上仍然平靜無波。
“等一等……”身後偏又是高澄低喚道。
她並沒有回身,也不願意回身。他的聲音低沉而有些暗啞,只是從未有過溫柔至此。
見她並不肯回頭,高澄似也有些猶豫,但他還是慢慢走上幾步,直至走到她身後望著她的背影。明知道有性命之虞,卻肯拋棄家國,隻身仗劍相救,這份情意他心裡怎麼不明白。
“婁子惠,你是北韓卑人,我是南朝漢人,以長江為界,只願你今日過江後永不南犯,但願相見無期。”
高澄剛要開口卻被羊舜華突然堵了回來。聲音清脆卻語氣冰冷,想不到她竟如此決絕。高澄只覺得心裡一番情如澎湃江水,原本波浪滔滔,卻撞崖岸而折返。他先是一怔,很快便自嘲般一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郎主!郎主!”這時崔季舒的聲音由遠及近。轉眼崔季舒已奔至近前,匆匆一禮急道,“郎主,樓船已備好,請郎主快些登舟渡江。”
看著崔季舒奔到眼前,高澄心裡千迴百轉的多番滋味在這一刻統統化作怒氣發泄了出來,怒喝道,“你還肯回來見我?還顧著你郎主做什麼?只管自己去便罷了。”
崔季舒心裡明白,不敢反駁,只有低頭應命,任憑高澄任性使氣。
“罷了,就此別過吧。”高澄仰天嘆道。說罷便由崔季舒引著往江邊樓船處去了。
宇文泰一語未發地看著羊舜華立於原地背向著高澄而目中盈滿了淚。
第24章 :魏宮風雲動天下(上)
宇文泰目中恨恨,大步上前,狠狠地拉了羊舜華便向江邊走去,他不能再放任她留在建康,這對於他來說是多麼的不確定和不安全。誰知道此次的分離是不是最後一次相見?甚至一瞬間他心裡衝動到要與她一起遠涉江湖,再也不回關中。沒有人知道,他的樓船就在不遠處的江邊,隱藏得極好。
“宇文將軍……”羊舜華不敵他力大,被他拉著腳步凌亂。
宇文泰停下來,他一瞬間力氣盡失。她竟然一點都不肯生氣,是否因為她真的完全不在乎他?
“我是黑獺……”他不願意放手。他只願意自己是黑獺,不是宇文泰。
“不,你是宇文泰,宇文將軍本非俗類,日後必定不凡,何必因我一人放任自己?”羊舜華並不掙脫他,仿佛一直這般溫柔順從。
宇文泰有些不敢置信地轉回身來。她竟然如此信他?此時他只不過是個小小部將,前途未卜,她就敢如此斷言?他禁不住目中漫上溫柔,執手久久相對,只是喉頭哽哽,一言也發不出來。心卻已經飛遠了。他心中篤定,他也有把握,他一定會等到。
羊舜華任憑他執手相看。眼前就是長江,一江分南北,日後也許再也見不到了。宇文泰必定有魚躍龍門的一天,這是她說不明白卻初識他就有的感覺。只是她心裡再也承擔不了多一個人了。一見高澄,便知道自己終身將誤。此時與宇文泰分別,不必將這些都解釋清楚。因為她知道,他們再不會相見了。
宇文泰沒有再說等待,在他心裡她不用做任何事,所有一切由他來承擔,終有一天會種因得果。
樓船在平明的江風中搖擺不定。高澄坐在窗邊一語不發,本身這對侯景來說就已經算是擺起了郎主的譜兒。侯景卻不得不自說自話,一邊想著這位喜怒不定的世子究竟心裡在想什麼。
“大丞相惦念世子心切,又怕世子在建康遭逢事端,因此特命臣來建康迎世子回國都。臣趕來時,難覓世子蹤跡,所以晚了一步。不曾想那叛魏的臨賀王蕭正德趁隙謀奪世子性命。幸好臣及時趕到才不辱了大丞相所託。否則臣真無顏回洛陽見大丞相。”侯景一邊謹慎描述,一邊看高澄態度。
高澄似乎聽到了他說話,又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話。
“不想居然在這裡遇上關西大行台賀拔岳的部將宇文泰……”侯景一邊說一邊看高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