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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簡直不敢相信皇帝還能有這般的定力。心裡感嘆也只有在皇后面前主上才能這麼有耐心。如果對宇文大丞相也能如此,那也不會是今天的結果了。
憐愛是匆匆迎出來的。元欽很留意地看見憐愛穿的都是日常衣裳,反正在他眼裡是怎麼看都如意。親手把憐愛扶起來,心裡的怒火早就煙消雲散了,這時候才真正平靜下來。
憐愛被他扶著起來,看夫君含笑看著她,便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垂眸淺笑,“妾失禮了。”
立在一側的戳燈照得憐愛明眸如泉,肌膚細膩,元欽也不多說話,挽著她進殿內去了。
共坐於大床上,憐愛吩咐完宮婢準備各種盥沐用物和茶點,看元欽一直和顏悅色,便問道,“夫君累了嗎?”
絕口不提兩儀殿的事。元欽也相信這麼大的事憐愛不會不知道。
“大娘子有什麼吩咐?”元欽有心和憐愛玩笑。心裡怕她因為兩儀殿的事擔憂,有心開解她。
“妾不敢吩咐夫君。”憐愛看一眼殿內的幾個宮婢都站得遠,也低聲向元欽笑道。“只是提醒夫君,天氣暖和了,前幾日夫君說要陪我一同回府里去探望父親和弟弟,明日就去可好?”
憐愛的目光里滿是盼望地看著元欽,讓他不忍拒絕。
看元欽沉吟不應,憐愛也不知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心裡提心弔膽。
“剛才看到湘芷出去。”元欽提了一句。
憐愛笑道,“叱奴阿姨如今主中饋,凡事留心。早就請問歸期,我恰說了是明天,所以讓湘芷出宮去府里再提醒她。”
憐愛真是毫無心機。
元欽也不忍心戳穿她是臨時起意。只笑道,“既然大娘子這麼說,孤也不敢不從。”
阿秀遠遠看到皇帝笑容,也放下心來。但是他並沒有聽到說話的內容。
元欽原本是不願意去宇文泰府里的,但是第一是憐愛所求;第二又想趁機探探宇文泰的態度。因此也就應了。
沒事又閒話了幾句。問憐愛為什麼雲姬沒有被扶正。憐愛說阿父並沒有這個意思,阿姨也不執意相求。元欽又問雲姬所生之子,小名叫禰羅突的,有沒有名字。
其實雲姜所生的宇文泰的這個兒子,已經有了名字,叫做宇文邕。
春日的天氣最難琢磨,最變化多端。昨天還是陽光遍灑,今天就可能陰雲密布。
讓宇文憐愛最不愜意的就是,好不容易算是求得了夫君同意,與她一同歸寧,這一天卻是陰極了天氣,一點陽光都見不到。白晝如黃昏,又陰又冷。
女兒歸寧不是大事。但憐愛的皇后身份就讓這件事成了大事。再加上皇帝親臨,駕臨丞相府的聲勢,儼然更是國之大事,把大娘子回外家省親就襯得淡然無痕了。
然而皇帝元欽不知道,他來得真是不湊巧。
大丞相宇文泰一大清早就接到了僕役的稟報,消息是從蘇左丞府里來的。僕役說蘇先生從今晨開始昏迷不醒,至今沒有醒來。奉命在蘇左丞府里日夜輪值的太醫令正用盡各種手段在救治。
僕役說左丞昏厥前叫了大丞相,好像還說了什麼。但細節僕役講不清楚,只有一直奉宇文泰之命在左丞府第守衛的太師、柱國大將軍于謹清楚。
宇文泰正要去蘇綽府里,這時候皇帝駕臨,宇文泰才想起來此事他昨天聽雲姜說了,可是他自己忘了。皇帝已經到了府門口,總不能棄之不顧,只能先命人去把于謹請來問個究竟再說。
帝後駕臨,雖然說事出倉促,但之前也是有消息的。只是準備起來細節很多,昨晚才得到宮中傳命的雲姜算是盡力了。
迎皇帝和皇后入府,大丞相宇文泰和安定公世子宇文覺在府門口跪迎。
皇后宇文憐愛心裡自然是有慌恐。她總有種感覺,她的阿父越是低服的時候就越可能有出乎意料的後果。而且,她終究是宇文泰的女兒,讓權勢薰天的父親這麼跪在自己面前,憐愛的性格很難安之若素。
聽了自己的岳父說了什麼“臣恭迎陛下”之類的客套話,皇帝元欽倒是心裡舒服了。他也極其大度地親手攙扶宇文泰。
“大丞相是孤的岳父,孤在丞相府如同自己家一樣,不必這麼多禮了吧?”元欽有意笑道。
他覺得他是在施恩。但他沒留意到,他話里表明的意思,禮敬和親近都是源自於憐愛,和宇文泰本身一點關係沒有。也就是說丞相定邦國、安社稷之功還比不上他的外戚身份。
只有宦官阿秀,看到皇帝肯低服,算是放心了。
“臣不敢。”宇文泰沒心思和元欽周旋,他心裡還惦念著左丞蘇綽府里,看上去顯得心不在焉。在元欽看來就好像是皇帝示好,他並不領情。
那天在兩儀殿內,其實是宇文泰和元欽根本還沒來得及產生正面衝突。但正是因為如此,兩個人之間的感覺才更微妙。本身沒衝突過卻好像大大地爆發過一樣。不只他們兩個人心裡是這種感覺,其他旁人心裡也全都是這種感覺,這就可見事態的嚴重了。
“阿父,去書齋里閒坐一會兒可好?”憐愛捕捉到了兩個人之間的彆扭,有意親近地道,“阿父喜歡讀老聃,夫君最近也常讀。平日廟堂上說的都是家國大計,今日有閒暇,坐而論道也是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