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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臨產,也並沒有什麼要緊的特殊情況。即便這樣,稍有風吹草動皇帝便棄群臣而去,也實在是失了天子威儀。
“主公,朔方郡公阿那瑰剛剛遣使來問候主公,明里說世子禿突佳在長安與丞相一見如故,回到本部後甚是想念丞相,以期再見,實際上暗裡的意思想必主公也明白……”趙貴頓了頓沒再往下說。
宇文泰還是沒說話,似乎心不在焉只管在想自己的心事。
“阿那瑰雖然不過是個北狄可汗,可其人甚是精於算計。好在他有所需也肯傾囊而易,這是好事。主公也知道,鄴城高氏正與南梁交好,但恐怕南梁皇帝只知坐擁其國以觀天下之亂,與高氏也是面和心不和,未必肯傾心為援,像朔方郡公這樣直來直去的倒好。”于謹也不再側面勸進,也同樣直來直去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就是想把女兒嫁給主上做皇后嗎?”趙貴朗聲直言道,一邊看了看宇文泰。
“主公,廢后未必是壞事。”只有于謹最能體會到宇文泰心思的細微處,緩緩勸了一句。
宇文泰忽然抬起頭來昂然直視于謹,“思敬所言不錯,廢后未必是壞事。”他神色極平靜,這倒讓于謹和趙貴有點訝異。
“主公……”于謹欲言又止。
“主公能決斷便好。”趙貴瞧著宇文泰道。這個時候就便顯出了趙貴的好處。
于謹看了趙貴一眼,又看看宇文泰,“主公,如今政通人和,不要因此事再傷了元氣。”
“我自有分寸。”難得宇文泰在談及此事時能夠克製得了自己。
趙貴看了看于謹,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難得天氣迅速轉暖,雖然節氣未至但是長安卻好像一下子就到了仲春。清早起來鳳儀殿的宮婢驚訝地發現一夜之間殿外庭院裡的一株桃花忽然盡數開放,而事先是一點徵兆都沒有的。這比桃花本應開放的時日提前不少,引起了宮人們極大的興趣,實在忍不住三五成群地圍著這株桃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似乎是因為聽到了院子裡略有興奮和驚喜的議論聲,也許是因為陽光實在是好、天氣實在是和暖,還未生產的皇后乙弗氏儘管行動不便也被宮婢扶著走出了寢殿。她剛剛走出殿門立於檐下目光立刻就被那株妖艷異常的桃花吸引了。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得極其刺心。有一種極不安的感覺在心頭漫過,乙弗氏沒說話也沒再往庭院裡走去,只是呆立於檐下,她努力忍住了不祥的預感。
宮婢們見皇后似悲似嗔心事重重的樣子不免覺得奇怪。因為乙弗皇后柔順而心慈,待宮婢們寬厚,所以幾個小婢子摘了桃花走來想勸解皇后。誰知道那幾個宮婢剛走到乙弗氏身邊還未開口,忽然起了大風,眼瞧著天上便有層層烏雲堆聚。一時半刻之間竟然將金烏遮擋了個嚴嚴實實,剛剛還春意滿庭麗日高照,一下子就陷入了陰沉、昏暗和無邊的慌亂、恐懼之中。
天色昏暗不能視物,在大風突如其來之中乙弗氏還未來得及在宮婢的簇擁中進入殿中,她忽然覺得有個人將她擁入懷中。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溫暖而極有安全感。這是屬於她的,從前只覺平常,此刻卻無比珍惜。
元寶炬在大風中護著月娥。兩個人一動不動地相擁,心頭都有此一刻勝於千金之感。
不知道什麼時候,似乎並不太久,風漸漸止住了。慢慢地雲開日出,又恢復了剛才煦日當頭、春氣和暖的情景。如此瞬息巨變讓人不敢相信剛才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主上,桃花全都凋謝了,真可惜了這一地落英。”一個宮婢驚呼起來。
元寶炬的心思全在月娥身上,看她無恙方才抬起頭來向那株桃花看了看,不在意地道,“不當時而開花自然不會長久,凋落了也不必可惜,將落英掃去便罷了。”說著又看看月娥,溫聲低語道,“汝本就不愛桃花,這落英更沒什麼好看的,隨她們去吧。孤就陪伴你還進殿去休息。”
月娥看了看那一地原本鮮潤的桃花此時委地成塵,嘆道,“桃花感時而開,其實也無心無意,這落英還是留著吧。”
元寶炬剛要扶著月娥進去,忽然從鳳儀殿外有個宦官走進來,說是廣陵王元欣在甘露殿候駕,有極重要的事回奏。元寶炬雖聽說是“極重要的事”,心裡卻不以為然,想著再和月娥說幾句話便駕幸甘露殿。
誰知道月娥聽了這宦官的話心裡突然一沉,不知怎麼想起了先帝元修左昭儀元明月被謀害當日的事。雖然是宮中傳言卻說得一言一語似都親見。月娥心裡那種不祥的預感瞬間膨脹到了極點,她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元寶炬的衣袖,好像生怕一鬆手就是生離死別,急道,“陛下且慢行”可是她又說不出攔阻的理由。
元寶炬以為她是臨產而情緒不定,只是撫了撫她的手臂道,“賢妻且候一刻,吾一去便回。”他很久沒有這麼稱呼她了。
月娥只覺得有許多話卻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元寶炬離去。
甘露殿,在長安的魏宮中其實並不是引人注目。它不夠奢麗,雖然說起來是天子寢居之處,但實際上天子並未曾在此居住過一日。因為皇后乙弗氏的鳳儀殿同時也成了天子居所,因此甘露殿更加冷清。甘露殿的規制比鳳儀殿複雜宏闊,人氣不至也就加倍冷清。但是今日當皇帝元寶炬在疑慮重重中駕臨甘露殿的時候卻格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