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頁
乙弗氏猛然醒悟過來,禁不住他的目光,把臉側向一邊不肯再看他。也不再說話,不對宇文泰的問題做出回答,也不發表意見。
“元寶炬知道嗎?”宇文泰還是這麼盯著她,饒有意味地又問道。
乙弗氏忽然想起來剛才她聽到的宇文泰和于謹、趙貴的密談,立刻便又轉過來,掙扎著坐起身來,看著宇文泰急切地問道,“大丞相要……要殺左昭儀?”她有一種無力感。
宇文泰還是坐在榻邊,月娥一起身,便與他面面相對,近得幾乎都要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這與你無干。”宇文泰不驚不怒,淡淡回答。他早就料到月娥已經聽到了一切,但他心中已有決策,所以並不怕她知道。
“昭儀是我夫君的妹妹,我自然也欠了她的。”月娥忽然冷冷地看著宇文泰,“就是大丞相也脫不了干係。”她不知哪來的勇氣,“大丞相若是不肯放了她,我必定不惜一切代價救她性命。”
這個一切代價會是多麼大的代價呢?宇文泰濃眉緊鎖地看著月娥,錐心之痛從心頭漫延開。他忽然貼上來,吻上她的唇,同時緊緊地用雙臂把她固定在自己懷裡。
月娥努力掙脫。但是宇文泰力大無比,她無能為力。過了好半天,他才鬆開她。看著她的眼睛聲音低緩地道,“大魏的江山社稷丟了算是代價嗎?天下民不聊生,廟堂上小人云集算是代價嗎?高歡、高澄算什麼,柔然可汗虎視眈眈地盯著長安,只等廟堂大亂的時候便要一口吞了,這又是什麼代價?”
宇文泰疲態盡顯。既便他從不表露出來,但是肩上千鈞重擔卻是時時刻刻在心裡的。心頭焦慮終於傾瀉而出的時候他幾乎要控制不住地激奮起來。
月娥語塞了,他和她,他們的思維幅度完全不同。
這時門開了。
“月娥……”宇文泰身後傳來南陽王元寶炬的聲音。他情急之下公然叫出了她的閨名。宇文泰沒有起身,仍然坐在榻上。也沒有回頭,他暗自調息,讓自己平靜下來。
“殿下失儀了。”宇文泰慢慢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元寶炬。
元寶炬的心思都在月娥身上,這才注意到眼前還有大丞相宇文泰,而且就坐在榻上。元寶炬一心想著自己受長公主之邀,也算是背著大丞相密謀,此時見他神色冷峻,便剎住了腳步。平定了一下心情才道,“久不見長公主,特來拜見,大丞相切莫見怪。”他又看看乙弗氏,“內子受傷,又錯行至此,擾了大丞相清靜,實在不宜再拖沓在此再擾大丞相,便請先行回府。”說著元寶炬便走上前來。
長公主元玉英這時立於元寶炬身後稍遠些沒說話,看著眼前情境。主要是看著她的夫君宇文泰。
元寶炬話音未落時宇文泰已經站起身來,正攔在元寶炬身前,一下子阻隔住了元寶炬和乙弗氏。他那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瞧著元寶炬,“夫人暫時不能回王府,等痊癒了自然送夫人回去。”這完全是通知的語氣,而不是商量。
元寶炬錯愕了,但他一怔之後便搶上前來,毫不肯退讓地道,“無礙,養傷自然是回自己府中方便些,不敢有勞大丞相和長公主。”說完他回頭看了一眼元玉英,他的語氣也不再那麼客氣了。
月娥聽宇文泰留她在此,立刻便要從榻上下來,只是一動便因巨痛又跌了回去,只叫了一聲,“夫君……”聲音里怯怯的。
長公主元玉英還是冷眼旁觀沒說話。她的眼耳心神意無一不在自己夫君身上。只是她此時才發現,她的夫君似乎竟是沒有看她一眼。
月娥的喚聲讓元寶炬和宇文泰都在心裡似被人掐了一把似的。
“大丞相……”元寶炬探究地盯上宇文泰的眼睛。
“殿下,這幾日宮裡不清靜,恐怕王府里也不清靜,不宜養傷,還是請夫人養好了再回去才好。”宇文泰慢吞吞地道。
這話里的意思太深,元寶炬沉默了。回想起剛才與長公主元玉英的密談,此時便覺得原來都是大丞相的授意。看來宇文泰是想快刀斬亂麻,先把自己妹妹左昭儀元明月的事處置妥當了再說。如果是這樣,讓月娥留在大丞相府里就多少有點在此為質的意思,這讓他心裡不痛快。但是也可以說宇文泰是一番好意,怕對左昭儀的處置會讓有身孕的月娥受到過多的影響,就不如讓她等到事情理清了再回去。
“王嫂留在我的府中,王兄只管放心,必定不讓王嫂受委屈,我必待之如貴客。”長公主元玉英忽然開口了,打破了已經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
宇文泰還是看著立於他面前的元寶炬。元寶炬的目光已經越過他向他身後榻上的月娥望去。
廣陵王元欣正在專心致志地研究輿圖,忽然聽到開門的聲音。他立刻轉過身來,看清楚進來的正是大丞相宇文泰,急忙迎上來,先施一禮,叫了一聲,“大丞相。”
宇文泰看起來氣定神閒,就好似是剛剛休憩之後精神實足的樣子,顯得格外的神采熠熠。看到元欣迎上來,宇文泰極和譪地笑道,“慶樂兄久等了,失禮、失禮。”
元欣簡直受寵若驚,忙也笑道,“大丞相肩挑社稷之重,辛苦、辛苦,自當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