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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郊迎高遠君就心裡一顫,生出不祥的預感來。上次去郊迎,皇帝帶著譏諷心,兄長戰敗又正在氣頭上脾氣不好,君臣兩個人竟然動起手來。大兄高澄以臣下冒犯君上,幸好後來皇帝壓下火氣又實在忌諱、懼怕父親大丞相高王,所以才不了了之。然而高遠君心裡還是有點怨念,大兄完全就是太過狂放任性,出了什麼事連父親和二兄高洋,整個高氏都要受他帶累。
“父兄皆是社稷之臣,受主上之恩當為大魏盡忠效命,豈敢受主上如此隆恩。”高遠君言辭里把大兄的征戰之功歸之於高氏一族,父兄三人一體,征戰的功勞豈能是大兄一個人的?她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多事。
“卿想多了。”元善見忽然很開懷地笑了,然後用手撫著高遠君的肩臂,更依依不捨似的。“卿之父兄都是孤倚重的柱石,自然不可怠慢了。若無卿之父兄,孤還是清河王世子,豈能做大魏天子?”
高遠君很敏感地察覺到元善見眸子裡變得情緒複雜起來,這些話聽著也讓她有些心驚。“夫君……”她險些脫口而出,如果他還是清河王世子不是天子,那他們是不是能做平常夫妻?但是她不是沒分寸的人,終於忍住了。“父兄是父兄,臣妾是臣妾。”高遠君看著元善見低語了一句。
元善見也低頭看著她,眼睛裡依然滿是笑意,但他沒說話。過了一刻才鬆開她,向椒房殿外面走去。
殿外和裡面完全不相同。
從椒房殿裡面看著外面庭院中已是日光明媚,不知者覺得必是春意濃濃,誰知道出來才明白是寒風刺骨堪比冬日。
元善見在這樣的寒冷刺激之下驀然清醒了許多。
中常侍林興仁一直候在殿外,這時迎上來,又隨著皇帝的步子向外面走去。一邊緊緊追隨著,同時低語道,“大將軍這次雖是勝了,可又未開疆拓土不過是收覆了原來所失的郡縣,還損了高司空,也算不上是什麼大功。”
元善見一邊走一邊也低語道,“總算是勝了一回。他是皇后的兄長,只要自己心裡知道分寸,別太過分了,孤也不想和他有你沒我的。何況他還是孤的妹婿。”元善見的聲音有點低沉。
“陛下是好心替他著想是陛下慈悲,只要他心裡明白自然皆大歡喜。”林興仁心裡有點頗有感嘆,覺得皇帝和從前不同了,難道真的是因為高皇后的原因,竟然對高澄都能如此容忍了?
其實林興仁心裡也是矛盾的。他對高澄恨之入骨,自然想於他不利。但他不是佞臣,不想讓皇帝受牽連。元善見這個皇帝的份量他心裡當然也清楚。他覺得有必要拉攏著濟北王元徽,一定要把高澄的一舉一動都掌握了。
皇帝說的不錯,凱旋而歸的大將軍高澄要回鄴城了。這個消息不只皇帝知道,大將軍府里也已經知道了。
時在中春,陽和方起,春與冬的界限在一般人看來也許並不那麼明顯。深閨之中百無聊賴,倒格外敏感,把已生了春草的池塘,變了鳴聲的禽鳥看在眼裡、聽在耳中、記在心頭,以此映證時間的流逝。
鄴城大將軍府里深閨中的世子妃、馮翊公主元仲華就是這麼一天天數著日子盼夫君高澄歸來的。
一天又一天,從冬到春,長公主每一天的思念和期盼阿孌都看在眼裡。夫人深居不出,倒好在這麼久以來也安然無事,這些日子又聽說大將軍打了勝仗,馬上就要凱旋而歸了,阿孌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如果夫人稍有意外,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和郎主交待。
讓阿孌奇怪的是,自從知道郎主要得勝而歸的消息後,主母就變得更沉默多思,有時候看她安靜地獨坐阿孌甚至覺得她心裡是糾結的。這又是為什麼呢?
天氣乍暖還寒,夜裡總還是陰冷的。夫人體弱,阿孌並沒有讓奴婢們將火盆撤了去。夜夜都是她催著夫人早些安寢,不然元仲華就好像不知夜漏流盡一樣候到天明。
挑帘子進了內寢,杜衡香的味道清淡而似遠似近。博山爐里的香早就焚盡了,阿孌並沒有讓奴婢再添香。怕香氣過重於夫人身體不相宜。但又因為****都焚此香,所以杜衡的味道揮之不去。阿孌看到元仲華正坐在聯珠紋銅鏡前,低頭看著自己手裡正在撫弄的那隻已斷成兩截的玉笛。
元仲華聽到身後的聲音立刻轉過身來,看到是阿孌,她雙目炯炯地看著她。她手裡下意識地握緊了斷了玉笛。
元仲華穿著素羅衣裳,略顯單薄了些,阿孌立刻搜尋到一件彩纈帔帛給她裹在肩頭。一邊溫言軟語地好言相勸,“夜深了,夫人也該安寢了。夜夜這麼熬著,等郎主回來見夫人消瘦了,又氣色不佳,奴婢怕是又要受罰了。”
元仲華很聽勸,有些惆悵地站起身來,手裡還握著那一段笛子。沒說話,但顯然有心事。
“郎主打了勝仗,夫人不高興嗎?”阿孌試探著問道。
“高興。”元仲華倒也答得坦然。
“那夫人這是……”阿孌引導著她問道。
“大將軍回鄴城了嗎?”元仲華原本往床榻走過去,聽阿孌這麼問索性停下來看著她問道。她樣子略有嬌怯之意。
這問題在阿孌聽來匪夷所思,不解她何以做此想,忍不住脫口道,“郎主自然是還沒有回來,若是回來了怎麼會不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