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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視黑獺又如何人?”宇文泰執著不去地盯著高澄,“是手足兄弟還是陌路人?”
高澄目光越過宇文泰看著他身後的潼關,“黑獺兄心裡視子惠為何人,眼前便知道子惠視兄如何人。”
心有所思正是眼中所見。宇文泰這話正宜問自己才是。宇文泰看高澄目光眺望他身後,像是遠處有什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慢慢地蹙起了眉頭,又像是發現了什麼極緊的事。這讓宇文泰很不解。
不只高澄,片刻之後,東魏軍中包括陳元康、劉桃枝、將士軍卒,全都盯著宇文泰身後看。表情如此一致,引得這邊的西魏軍大惑不解,也全都轉過頭去看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那煙塵滾滾處,漸漸顯出一支人馬來。背後是雄關箭樓,往近了看出來居然是一隊西魏軍鐵騎。人數倒也算不上太多,但其生龍活虎之態格外引人注目。這是什麼人?宇文泰也起了疑心。
近了,更近了。
彩旄之旗舞動,上面書著巨大的“元”字。這無疑是個宗室帝裔,可是宗室諸王中能臨陣迎敵的並沒有。這事情宇文泰心裡很清楚,長安無兵可調宇文泰也清楚。這是誰?這鐵騎又是哪裡來的?這人又是怎麼闖過潼關的?
這些疑問不只是宇文泰的疑問,也是全部人的疑問。然而兩魏軍的感受截然不同。西魏軍的心理普遍受到了安慰,覺得如神天降,天不絕我。而東魏軍在原本的鬥志激昂之上有種鬱悶感,覺得這事情像是節外生枝。
然而不管怎麼說,這鐵騎終究還是來了。越到近前越看得清楚,領軍者乃一神態淡然的將軍。將軍戴著兜鍪,穿著明光鎧,有幾分威武,有幾分文質彬彬。這人看著似眼熟,又覺得眼生。
兩魏軍在陣前出現了異常的安靜。
潼關在他身後,威武雄壯。煙塵給冬日的天空瀰漫了一層灰色。塵霧之中更讓人看不清楚,如美玉般的容顏若幻若真。
“渤海王世子,不認識本王了嗎?”聲音近了,人也近了。將軍的坐騎停在了宇文泰身邊。
“陛下?!”宇文泰終於看清楚了,脫口驚呼。
這人居然是元寶炬?是元寶炬!
時光倒流了,這不是關中,不是潼關,這是亂象四起中的舊都洛陽。這是掙扎於亂世中,在帝室被屠戮中盡力忍耐而想保全一切的南陽王元寶炬。他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忍耐沒有用處。
元寶炬還想做回那個南陽王,至少在洛陽南陽王府還有他心裡的一片安寧美好。
高澄從來沒承認過元寶炬這個所謂皇帝。
但很久沒有人這麼稱呼他了。那時他還是懵懂的渤海王世子,是什麼時候他變得手段純熟,心裡冰冷了?
高澄很快恢復了神色,打量著元寶炬,眼角眉梢有種不屑感,並無心於隱藏。“南陽王。”他語調輕浮,又看一眼元寶炬身邊的宇文泰,笑問道,“看來丞相是國中無人了,吾聽聞南陽王重病,已是命不久矣,怎麼也到潼關來了?”
元寶炬忽然放聲大笑起來。這笑聲放蕩不羈,連宇文泰也忍不住不動聲色地暗自打量元寶炬。眼前這人讓他覺得陌生,而實際上他奉元寶炬為帝,****相處,元寶炬給他的感覺至少比元修要謙柔得多。從未見他這麼放蕩形賅的樣子。
“渤海王世子死到臨頭還不知悔?爾當真以為潼關在手就無所懼嗎?”元寶炬不管不顧地大笑道,“除了這個陳長猷,世子身邊沒有別人吧?侯景可肯聽從調遣?腹誹是自然的,面上陽奉陰違也是看在汝父高歡的面子上。真有一日渤海王世子做了輔國之臣,沒了汝父高歡,還有誰肯聽汝之命?又何必調笑我大魏股肱之臣?”
元寶炬一向是知事能忍的人,從洛陽永寧寺二帝被弒,高澄第一次見到他,就是這種感覺。今天這種飛揚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樣子真像是換了一個人,讓高澄蹙眉怒視。
宇文泰心裡有種異樣的不安定感。他不知道怎么元寶炬今天忽然變得這麼放誕妄言。難道他從前都是裝的嗎?
趙貴是宇文泰的心腹,其實心裡一直沒把這個宇文泰扶立起來的傀儡天子太放在眼裡。今日在這個危難時刻,連宇文泰都抱定了以死殉社稷的心,倒忽見天子率鐵騎翩然而至,對著高澄大肆笑罵,趙貴心裡覺得痛快至極。
高澄怒道,“座上傀儡安敢如此大言不慚,潼關失守,長安空虛,還能如此無恥。休怪我取爾性命,滅爾家邦!”
坐騎馬蹄騰躍,高澄已經引馬上前。
陳元康雖一直未有任何舉動,但心裡對元寶炬之痛恨早已將要忍耐不住,這時也隨後一騎躍出。
劉桃枝更是不甘落後。
元寶炬舉起手中之劍,大聲號令道,“宿衛軍虎豹騎聽令,今日若有人取高賊性命,孤許封其王爵,賞賜享邑萬戶!”
趙貴這時也舉劍相應大喝道,“陛下親征,討伐東賊,吾等皆願甘腦塗地以報社稷和主上之恩!”
趙貴是恨高澄恨久了,因此一呼而諾。
元寶炬卻早就沖在趙貴前面。
宿衛軍本來是聽命於虎賁郎趙貴之命,這時皇帝厚賞言明,驃騎將軍趙貴又一馬當先,自然先赴後繼地殺向東寇。
宇文泰回身而望,這時見潼關方向又有一隊人馬急切而來,由遠及近已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