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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舒不愧是高澄的密友兼心腹,把高澄的心思心領神會到極處,立刻就自己先裝得有模有樣。而且,提醒了高澄這些日子的反常之處,這是不應該的。要做戲,扮全套,當然不能不注意細節。
“叔正兄說得是。”高澄淡淡一笑,“正好主上臘日要在宮中大儺,兼宮宴,正值大勝西寇,年頭歲尾,且該一樂。聽說皇后也有了身孕,這是大好事。”高澄笑得有點疲憊。
陳元康和崔氏叔侄都看出來他是在努力要求自己。三個人心裡各有滋味。高王的病來得太突然,誰都沒想到大事這麼快到眼前。有多少人要安撫,有多少事要抓緊,還有多少要留意的,一時之間想起來處處都是頭緒,這都要靠高澄自己能撐得住,穩得下來。
崔季舒看著高澄不禁有點心疼他。
“晉陽不用擔心。”高澄淺淺提了一句,當然要先說需要擔心之處。“宮裡要留意。”他看一眼崔季舒,他是黃門侍郎。“濟北王、華山王、高陽王這些宗室。”高澄只提了幾個人,具體沒再往下說。
崔季舒心裡大感安慰,可見大將軍平時雖然沒有大肆殺伐,但心裡都明白誰才是背後陰影里的那些人。
“大將軍,皇后是關鍵之人,大將軍該親自進宮去安撫好皇后。”崔暹說到了重要之處。
“沒錯。我自然會入宮。”高澄頷首表示認可,終於吩咐了一句,“留意太原公府第。”接下來又轉了話鋒,“以免侯尼於在這個時候犯糊塗,讓我為難。”高澄的話說得不深。
這個弟弟心機重,有時候感覺很奉承他,有時候又覺得看不透他。但不管怎麼說,終究是自己的親弟弟,關鍵時刻估計他也不會做傻事。之前每次重要的事,高洋也確實都很明白。
可不知為什麼,高澄心裡就是對高洋有點說不上來的瞧不透徹的感覺。但現在不是他細想這事的時候。他相信,只要晉陽霸府的權力順利轉接到他手中,安撫好了皇帝元善見,震懾住了宗室諸王,就不會有大事。
至於大臣們,他輔政這些年來,是做了不少革新除弊的事,但後來也漸漸懷柔,算是彌補,總還是有效果的。好處就在於,兩魏之戰的延續也是他立威的好機會。如今再加上他輔政以來慢慢國富民安,修律例以訂規矩,也算是穩定下來了。
現在只要瞞住消息,不要讓南梁、柔然,還有宇文泰趁這個機會興兵,邊患不起,再者內亂不興,過了非常時期,自然就好了。如果內亂、邊患一起來,那便要有大麻煩。
“大將軍,還有一人須留意。”陳元康等二崔沒話說了才提醒道,“侯景在豫州,不可不防。”
陳元康的話立刻讓溫室里的氣氛凝重起來。
這個最重要的不安定因素,讓所有人都忽視了。
一個高仲密就引起這麼大一場麻煩,侯景如果也作亂了,那會是多大的麻煩?侯景的所作所為,誰心裡都非常明白。
三個人一起看著高澄。
高澄微微點了點頭,“邙山大捷,濮陽郡公功不可沒。天子下詔,命郡公入朝行封賞。天子感郡公之功勞,急切欲相見,請郡公不辭勞苦入都,於臘日宮中大儺時宮宴上,天子親賜酒食以慰之。”
他說完目光冷峻地掃過其餘三個人。
這是要假天子之詔命調侯景入都,以防他遠在豫州聽說了什麼消息會生變。
崔季舒渾身冷汗都下來了。沒想到事態已經嚴重到如此。
崔暹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只有陳元康迎上高澄的目光,依舊平靜。
柔然世子禿突佳不是無緣無故闖到大將軍府來的。
禿突佳趁著宇文泰出征,後來西魏大敗,國中混亂,連皇帝元寶炬也親征去了,他這才有機會逃出魏宮,出了長安。
後來知道皇帝元寶炬在潼關受了傷,後來也死了,他心裡也忍不住作嘆。想西魏與柔然和親,好像也就才是不久的事。花團錦簇般開場,如此慘澹的結尾,這和親算是徹底失敗了。
自己的阿姊落英死了,元寶炬也死了,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連他和宇文泰也從親如兄弟變成了誓為仇敵,邦國之間的友好關係也破滅了。
禿突佳帶著落英的侍婢桃蕊一起逃出了長安,到潼關時兩魏之戰已經收尾。宇文泰與新皇帝元欽一起奉先帝元寶炬的靈柩回長安,禿突佳避之唯恐不及。原本想去找高澄,又聽說高澄沒有東歸,反倒是去了玉壁,這讓他覺得奇怪,也隨後潛行至玉壁。
等禿突佳到了玉壁,又聽說東魏大丞相、渤海王高歡所率的東魏軍久攻玉壁不下,極盡所能,損耗殆盡,膠著許久,最後不得不撤兵回晉陽。
引起禿突佳注意的是,傳聞說高王受傷染病,命在垂危。大將軍高澄從潼關到玉壁,就是為了護送即將不測的高王回晉陽。
禿突佳聞知此消息大驚。他一路尾隨至晉陽,基本也就把事情的原委和細節差不多弄清楚了。尤其是知道高澄在晉陽並沒有久留,沒幾日就回了鄴城,這更讓禿突佳起了疑心。
恐怕正是因為高歡病重,所以高澄才急於回鄴城去穩定形勢。如果高歡只是尋常傷病,他倒有可能在晉陽多逗留幾日。
高澄一回鄴城,禿突佳也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