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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急如此,孫公回了鄴城怎麼不先去見世子?倒先去見太原公?”司馬子如心裡已經是大起波瀾,但表面上卻毫不作色,又質問道。“聽說孫公已經投誠於太原公,願為效命,還告訴太原公高王已薨。孫公哪一句說的是實話?”
椒房殿裡,儘管有玻璃窗,殿內溫暖又明亮,但正在殿內說話的太原公高洋和皇后高遠君卻是心情正好相反。
太原公夫人李祖娥坐得稍遠,她看著眼前的兄妹二人說話,她並不想參預進來。
高洋已經命宮婢出城去請婁夫人入宮來陪伴孕中的皇后。但令人意外的是,這個理由沒有打動婁夫人,婁夫人並沒有回鄴城,這表示了她拒絕入宮的態度。
“這麼說,孫騰說的是真的?難道……父王真的已經……”高遠君幾乎是面色慘白。她說不出口那幾個字,心裡想不相信,可是又不得不相信。她當然也知道太保孫騰是父親高王的親信。
可是疑慮重重。
這樣重大的消息怎麼只有二兄高洋一個人知道?為什麼大兄高澄不知道?大兄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肯說,要封鎖消息?這麼說來,也許大兄並不完全可靠,她之前是不是示好得也太早了點?
無意中看到二兄高洋陰沉沉的眼睛,高遠君又覺得更不可靠的是二兄,他不去昭台殿,特意攜夫人到椒房殿來,以探望她為由,對她講了這些事,那麼他的用意又何在?
柔然世子急著回王庭,渤海王妃郁久閭氏也沒有回晉陽,這些都讓高遠君覺得二兄的消息是假的,父王沒有死。
母親婁夫人為什麼不肯入宮?二兄高洋是得了她的默許,才以椒房殿的名義請母親入宮的。
今日合宮中大宴,聽說大兄高澄沒有入宮,大兄究竟去哪兒了?有什麼要緊事讓他連皇帝召命都棄之不顧而顧此失彼?
昭台殿上,侯景心滿意足,他甚至有些飄飄然。也許在大魏,除了高氏,還可以另換一個權臣,興衰榮辱不就在變化之間嗎?
皇帝元善見左一個“侯公”又一個“侯公”也恨不得立刻引侯景為心腹,取其可用之處。
只有滿殿的臣子們依舊沉浸在醉生夢死的輕歌曼舞之中,沒有人知道皇帝和濮陽郡公說了什麼。那都是與他們無關的事,誰做權臣對於他們又有什麼不同之處?
侯景這時大發慷慨激昂,跪伏叩拜,願意為了天子引兵征討,立刻赴司州平陽滅了建威將軍蘭京和他所率南軍,以報天子之恩,長大魏志氣。至於說這個“天子之恩”究竟是什麼恩,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反正侯景請命出征是有他自己意圖的。
昭台殿外,黃門侍郎崔季舒親眼看著皇后和太原公這大將軍的一妹一弟都面色沉寂、如喪考妣般沉默無聲地進了殿,他心裡更焦灼了。也不知道太原公究竟對皇后說了什麼。
今天入宮的臣子裡沒有太原公的心腹。太原公原本也是稱病不出的,今天怎麼忽然去了椒房殿呢?
崔季舒心裡惦記的是在林泉舍的高澄。不知道湘東王蕭繹究竟有什麼天大的事,大將軍怎麼就能信了他?高澄到這個時辰還沒來。
皇后高遠君和太原公高洋並不是從大殿正門而入的,他們這個時候完全沒心思宴飲,而且也完全不想露面。只是想看看昭台殿內的情景。畢竟這個時候對於高氏來說,任何的風吹草動在不小心之間都足以掀起能傾覆的波瀾。
高遠君和高洋這個時候不用言語就能達成默契。伏於暗處,伺機而動,這恐怕才是最好的方式吧。至於昭台殿內,眾目睽睽之下,自然有他們的大兄、大將軍高澄去應付。
殿外的崔季舒等不住了。他覺得應該看讓人去探聽探聽,為什麼高澄還沒有來。
然而崔季舒還沒來得及傳命,就見一個柔然奴子向他跑來。他認識這是世子禿突佳的人。頭疼不已,唯願這個精明實足的柔然世子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給大將軍找麻煩。
那個柔然奴僕對著崔季舒又說又比劃。漢語不好,夾雜著柔然語,也不管崔季舒能不能聽得懂。
幸好崔季舒懂點鮮卑語,也算能把柔然語聽個半懂不懂。然而當他弄明白這奴僕的意思之後就徹底地驚愕了。他說的是:世子說,那個姓侯的將軍欲不利於小郎君,和天子私下說了好多話。小郎君為什麼還沒來?讓崔侍郎快快命人去找小郎君,告訴他要小心。
崔季舒這時才覺遍身寒意。他還是疏忽大意了,把注意力放在了椒房殿的太原公和皇后身上。結果倒好,椒房殿還沒什麼,倒是昭台殿裡讓侯景趁勢而入了。想都不敢想,如果是侯景和天子,以及濟北王等人通同一氣,那對大將軍是多大的威脅?
想到這兒,原本還覺得春日陰冷刺骨的崔季舒,身上頓時冒汗。他也顧不上喚人,自己拔腳就走。甚至一瞬間還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兒,要怎麼做。他只知道,絕不能再等下去了。
吳興太守、信武將軍陳蒨是第一次到北朝,第一次來鄴城、第一次入魏宮。
客隨主便,他一路上乘車而來,並未騎馬。湘東王蕭繹沒有一起來,原因很簡單,魏天子並未召梁國皇子入宮赴宴。以蕭繹的個性,也不願意在大魏臣子的譁然中任人取笑。何況他的身份只是個普通南朝皇子,而且是個質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