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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也看到了元寶炬,慢慢勒住了馬,像是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一般終於鬆了口氣,很從容地問道,“南陽王別來無恙?摔傷處暫安否?”
李弼擋在元寶炬前面大喝道,“東寇賊子休要無禮,李弼在此,豈能容你傷我主上?”
高澄看一眼李弼沒說話,顯然並沒有把李弼放在眼中,他也並不認識這個人。而跟上來的陳元康卻加了小心,至少他明白,宇文泰絕不會讓一個無用之人承擔護衛元寶炬的責任。
宇文泰與趙貴馳至西魏軍先頭最前邊的時候,那早探知的東魏軍隊伍已經與之相接。但奇怪的是兩處並未戰在一起。趙貴絲毫不敢放鬆警惕,暗中將身上背的弓摘了下來。
暗黑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丞相連日奔波勞碌,萬景在此等候丞相久矣。”東魏軍的隊列隨著這個聲音而分列兩廂,居然是濮陽郡公、司徒侯景,還有他的兒子武衛將軍侯和,父子二人從中策馬而出,向宇文泰和趙貴緩緩而來。
宇文泰心裡反倒鬆了口氣,“郡公已收了舊地,如今名實相符,倒也有閒情逸緻在此等我?”侯景是什麼人他比誰都清楚。如果無所求,侯景決不會在他落下風的時候對他如此客氣。
“丞相此言令萬景傷心,萬景與丞相也是舊識,自然不忍心看著丞相落了下風時又連遭禍患。天下人同為此心,兩魏本是一體,又何必落井下石?”侯景從來巧舌如簧,何況這番話說得又是有意為之。
趙貴瞧一眼宇文泰,仍舊緊緊握著手裡的弓。
“公不妨直言。”宇文泰知道高澄追兵在後,侯景又是個心思萬全的人,勢若一變其人必變。
侯景這時方縱馬上來,宇文泰索性也迎上他。侯和在父親身後一動不動,似乎眼前的情景不與他相干。宇文泰身後的趙貴卻緊盯著侯景不敢有一點放鬆。
侯景在兩騎相併時向宇文泰處並頭低語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理黑獺知否?若外無丞相為敵,內豈能容萬景?鮮卑小兒權勢日盛,若有一日容不下萬景,還望丞相施以援手,不要坐壁上觀。”
第235章 :爭河橋慷慨多悲歌(七)
宇文泰心中已是極為不恥,看清侯景此人行事全是私心,不惜以他人為代價。所謂家國社稷在他心裡毫無尺寸之地,即便興邦喪邦也不及他為自己未雨籌謀。宇文泰笑道,“郡公真是進退有度,黑獺甚是佩服。”
見宇文泰欣然,侯景更低語道,“只是黑獺須明白,我容得下丞相,鮮卑小兒未必容得下丞相。丞相若不及時去救,恐你主上危矣。萬景願助丞相脫困。”
宇文泰聽他說得這麼明白,不由一驚,抬頭看侯景,侯景也看著他,倒是面色坦然。
“我與公心愿相同。”宇文泰也盯著侯景表示心意。
李弼和高澄戰在一處,高澄原本不認識李弼,沒想到他這麼勇武。李弼其實比高澄還驚訝,能和他持久相抗、難分勝負的敵手屈指可數。
陳元康直取元寶炬,元寶炬身邊只有西魏軍幾個騎兵,他已經是傷疲之身,不堪再戰。李弼又要分神留意陳元康,而高澄卻可以全力以赴應對李弼。
眼看著天色透亮,兩軍分明,高澄索性在錯馬間隙摘下那張輕便的紫檀弓。
“小兒膽敢傷我主上?!”李弼立刻便明白了高澄的意圖,上來攔截。
陳元康也明白高澄的意思,作為幫手自然要為高澄清除障礙。
糾糾纏纏,難分難解時,忽然聽到怒喝聲傳來。
“主上勿驚,臣來也。”宇文泰突如從天而降。
聽到丞相回來,李弼下意識帶馬轉身回頭去看。高澄卻趁此間隙張弓搭箭向宇文泰射來,趁其立足未穩以攻其不備。
宇文泰還是晚了一步,他沒想到高澄的箭並未射向元寶炬,而是向他射來的。高澄在弓弦處搭上三支箭,使足了臂力射出。宇文泰本身就明白晚了,再躲閃也只避開兩箭,另一支箭射中坐騎。巧的是射中了那匹大宛馬的右眼。
大宛馬痛不可擋嚎叫如瘋狂,騰脫跳躍將宇文泰從馬上甩了下來。
這一連串的意外,和情勢的變化,幾乎讓所有人都怔住了。
關鍵時刻趙貴第一個反映過來,看到于謹在他身邊,大聲喝道,“于思敬還不快攔住此豎子!”
于謹向來為陣前先鋒,又和趙貴極為有默契,立刻便明白了趙貴的意思,率軍衝上攔截東魏軍。接著李弼也明白過來,帶人一擁上前。高澄還來不及生擒落馬的宇文泰便被西魏軍攔住了,和陳元康一同拼力想沖開于謹、李弼等人的圍擋。
竟然是元寶炬先反映過來,命人扶起宇文泰,將宇文泰扶上馬,趙貴與李虎等人速速護著宇文泰和元寶炬向西而去。直到跑出一段距離,趙貴心裡才鬆了口氣。心裡明白,于謹、李弼定能攔得住高澄、陳元康。候景雖不可能援手,但也必能放行,這樣一來也算是脫險了。
河橋,對西魏軍來說得而復失,對東魏軍來說失而復得。兩軍交戰如此限險,這是高澄和宇文泰之前都沒有想到的事。但事已至此,誰都不肯先收手,往後的結果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河陰城外,侯景與侯和候在此處。
烏雲厚重,如一團團、一塊塊般堆積天際,找不到太陽的蹤跡,白晝昏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