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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嫂。”元明月挽著乙弗月娥至另一邊妝檯處坐下來,“今日我與主上有一事想請長嫂助一臂之力。”元明月說著眼圈已經紅了。
“小妹……”乙弗氏一時情急,叫出了元明月未封公主時的稱呼。
時夢時醒,皇后高常君不知自己一夜究竟睡了還是未睡。似乎一夜失了昨日,似乎一夜老了韶華。過去種種像是只在夢裡曾經存在過。醒來幾乎不知身在何處。輕紗簾籠處有很亮的光透進來,這是椒房殿的第一個早上。
內外有序,宮女往來穿梭,一時椒房殿已經人事整齊。高常君不止馬上英武,平時也極愛妝飾。妝扮過後,此時已經容色絕麗,準備起身去給皇帝元修問安。正在對著銅鏡仔細察看有無失禮處,身後隨嫁侍女若雲輕輕走近,其他宮女們已經被若雲遣出。偌大的椒房殿裡剎時便只剩下了主奴兩個人。
“說吧,什麼事?”高常君轉過身來看著若雲問道。若雲是自小服侍她的奴婢,很聰明又進退有度,很得婁夫人和大丞相信任。至於若雲隨嫁入宮的因由,自然不說也都心知肚明。
“殿下。”若雲跪下伏於高常君膝前低語道,“主上昨夜徹夜飲酒,凌晨時出宮去了平原公主元明月府內,停留了很久。後來南陽王元寶炬王妃乙弗氏也去了平原公主府。”若雲一邊說一邊仰視看著高常君,她心裡忿忿,怨皇帝竟然拋下新婚的皇后出宮去了元明月府內。停頓一刻又道,“過了沒多久,忽然平原公主府內喧騰,說是王妃乙弗氏在小姑內室不小心摔傷,請南陽王速速趕去平原公主府接回王妃。”說完若雲看著皇后等待吩咐。
高常君面上平靜無波,什麼也看不出來,只能從她漂亮的眼睛裡看得出來她思慮重重。沒問公主府的事,只問,“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她要明白自己身邊究竟是什麼形勢。
若雲恭敬答曰:“宮內及各王府,還有平原公主府俱是大丞相耳目。奴婢隨殿下入宮前大丞相吩咐奴婢,凡事有人報於奴婢知道,奴婢呈報殿下,自會由殿下掌控。大丞相叮囑,其間決斷全部聽從殿下主張。”若雲是高常君的心腹。
高常君此刻才明白,父親已經將宮闈之事完全交由她來掌握裁奪。再回思母親婁夫人在她入宮前日說過的話,這時才懂自己身兼重任。高氏、元氏,甚至大魏的將來,都與她密不可分。
高常君腰身筆直,抬眼便是極有決斷的眼神,吩咐道,“我知道了。”她心裡篤定若雲不會再和第二個人說起,她的顧慮卻在另一處,“勿要使陛下心有疑慮和不安。”
“是。”若雲回道,“宮女已經來報,陛下已回宮,正往椒房殿來。”
元修在椒房殿前長長的石階上踽踽獨行。剛才在平原公主府的愉悅心情已經潛去,和南陽王元寶炬艱難一面已讓他心裡有了支撐。但是此刻回宮面對椒房殿裡的高常君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升起一抹淡淡的愧悔。這一點連他自己心裡都微微有些驚訝。
走到殿門處,深深呼吸了一個輪次,正要讓宮女進去通稟,忽然見高常君竟然迎了出來。她面上微笑,明朗的日光正映在她臉上,竟讓他覺得似乎是雨後初晴,一天烏雲散盡,似乎心裡的陰霾都全被驅除得乾乾淨淨。連心都被烈日照耀得通體透明了,這樣的感覺他從未有過。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包括對大丞相的憂懼,對新皇后的猶疑,就這麼一瞬間被拋開了。哪怕只是暫時的,哪怕只有短短一刻,他也知足了。
“皇后……”元修喉頭些微哽咽,看著向他行跪拜大禮的高常君,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猶豫著似乎想向她伸出手來扶她起身。
“主上。”高常君聲音柔和地道,“妾已備好飯食,請主上用膳。”
“好……”元修心情複雜時已被眾星捧月般進了椒房殿。
只有飲食衣服,只有喁喁雜談,就像是尋常夫妻,只像是一般百姓。皇帝元修真覺得這椒房殿裡暖意重重。
有時人看戲,有時人演戲。渤海王大丞相高歡的世子高澄為了演這一齣戲終於被冠以了正式官職。從此刻起,他不再單單是渤海王世子,皇帝下旨晉高澄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往後年紀尚輕的高澄已位列百官之一,可以隨朝聽習朝務。而加官晉爵之後的高澄首要的大事就是和清河王之女馮翊公主元仲華的婚事。
見識過朝廷立後大典,高澄只見長姊高常君禮儀周全、儀態萬方地在百官面前受冊。其端莊大氣、神采奕奕不得不讓人贊皇后之德容並行。可是今天他自己作為當事人一天下來,如同受人擺布之傀儡,真是身心俱疲,氣滯於胸。好不容易禮儀結束,高澄極其不耐煩地喝退了崔季舒等人,不許人跟著,一個人往後面自己和公主成婚後要住的那個小院落去了。
雖然酒量不淺,但是今日真是有始以來第一次這麼豪飲無度。其它還好,只一樣,渾身燥熱難耐,止不住的心煩意亂。好不容易沒人跟著,清靜下來,走到一半便覺夜風清爽,停在幾株桂樹下,偏身坐於樹下石凳上,耳中尚且轟鳴陣陣。
眼前只覺得清清亮亮。中天月色柔黃,星光閃閃,近前鵝黃色的金桂被月色包裹閃著銀光,到處都是桂花恬淡而沁入心脾的清香。高澄在遠處漸漸不真實的喧囂中更體會到了身邊的安靜。一切都不真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