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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們都知道不許再稱乙弗氏為“皇后”,但又沒有明確乙弗氏新的身份。可沒廢后也不敢用別的稱呼亂叫,所以只能還是含糊其辭地稱為“殿下。”雲隱寺里幾個服侍的婢子都是話不多而謹慎的性格,不多一言一語,同時也密切關注著乙弗氏的言語行動。
只是乙弗氏在到了雲隱寺的那一刻起就開始陣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出了宮,出了長安,一路上就像做夢一樣。而這個噩夢對於她來說才剛剛是個開始。
完全陌生之所,身邊沒有一個熟識的人,就連這幾個婢子也不是她身邊服侍慣了的,連見都沒見過。似乎根本就不是宮裡跟出來的宮婢。她的夫君元寶炬還能再相見嗎?
是嬰兒的啼哭聲,宏亮得很,給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增加了許多的生氣。婢子將剛剛出生的嬰兒抱過來給她看,微笑道,“是個小公子。”
月娥看著初生的嬰兒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瞬間竟然冒出了“他是誰”的想法。這個小公子是她剛剛誕育下來的兒子,但是他卻讓她感到恐懼。而現在的她,除了這唯一的兒子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與夫君元寶炬的驟然分離讓她幾乎覺得了無生趣。還有她真正的兒子元欽。
“殿下……”小公子被抱走了,婢子猶豫著道,“大丞相在外面多時了……”
“大丞相”這個稱呼讓月娥一驚。他在外面?他不該在都城長安嗎?為什麼在這裡?
“外面還下著雨。”婢子又恰到好處地說了一句,然後便不再多言。
月娥忽然覺得心痛難忍,如果能讓她回到洛陽的南陽王府,哪怕是只要一天,需要她以命相換,她也不會猶豫。
“小郎的眼睛好大,又黑又亮。”忽然一個婢子極輕快地笑道。
在這樣的地方很難聽到這樣的笑聲。小公子的出生其實是給雲隱寺里的所有人都帶來了生機和意趣。
“殿下產育不順利,大丞相從長安趕來,一直在外面守著。在雨中守了許久,直到殿下產下小公子。”另一個婢子一邊察言觀色一邊緩緩地道。
月娥原本不為所動。但是忽然一眼看到了昏暗中“小郎”的眼睛,瞬間便流下淚來。過了一刻向瞧著她的婢子吩咐道,“外面有風雨,可妾身居住之處不便請大丞相進來避雨。大丞相身負重任,日理萬機,還是回都中去吧。”
婢子不再多言,出去回稟。
過了許久,那婢子回來,至乙弗氏榻前輕聲回道,“殿下,大丞相已經回去了。”她看看乙弗氏,又道,“大丞相給小郎起乳名‘彌俄突’”。
月娥看著婢子手中抱著的“小郎”沒說話。
纏綿了幾日的雨終於停了。當長公主元玉英從佛堂里出來的時候恰巧看到了一彎彩虹。那彩虹看起來那麼近,好像一伸手就可以夠得到。這彩虹讓原本沉靜久了的心微微生出漣漪。連侍立於一側的南喬都看出來長公主唇邊的一抹笑意。雖然這笑意若有若無,但是長公主已經太長時間不會笑了。
太陽終於露面了。在這樣柔和而漸漸讓人溫暖起來的陽光下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生機,添上了神采。被雨水沖洗了數日的大丞相府在此時顯得格外乾淨而色彩鮮艷、明快。
元玉英忽然回頭向南喬吩咐道,“喚雲姜來。”
南喬會意,並不遣人去,自己告退去喚雲姜。
太陽慢慢升起,時值近午,幾日裡積下來的陰濕之氣一掃而空。好像天氣晴朗的這一刻起長安的所有陰霾之氣都過去了。不一刻,在大丞相書齋供驅使的婢子云姜就被南喬帶著向元玉英站立處走來。
元玉英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雲姜。還是雙丫髻,頭上幾乎沒有什麼首飾,藍襦青裙。看她行動時步態輕盈卻極端莊、穩重。再瞧面上神色極是嫻靜、柔和。這些讓元玉英不能不在心裡對她有好感。
雲姜遠遠就看到了夫人立於佛堂外稍遠處的湖邊。
湖邊有幾株垂柳,此時萬物新發柳絲鵝黃淺碧的顏色極嬌嫩,遠遠望去柳色如煙,長公主就立於垂柳之下。長公主並不刻意修飾服色,只穿著極普通的寬袖上襦和極篷松的曳地裙,只是顏色深沉而顯得極端莊貴重。雲姜在無意間的一展望便覺得長公主雲髻峨峨、衣袂飄飄,真是說不出的美麗。
雲姜隨著南喬走到夫人近前行禮。元玉英命她起身,雲姜持禮低頭而侍立,等待長公主吩咐。南喬將其他不相干的婢子們都支使開去。長公主卻視若無睹地由著南喬吩咐行事,她目光微垂看著雲姜吩咐道,“你不必如此拘禮,可抬起頭來。”
雲姜應諾略抬起頭,只是不敢直視夫人。
元玉英瞧她膚色似透明一般,潤澤如羊脂美玉,給人極乾淨的感覺。雖不是傾國傾城之姿,但讓人看著覺得溫柔、嫻靜,舒服極了。
“你是代郡人?”元玉英又問道。
雲姜只覺得長公主的聲音慈藹柔和極了,因此也從心底里敬重夫人。只是她並不是個生性多言的人,所以也只是應諾回答而已。
“代郡人,甚好。”元玉英像是在自語,又好像是極欣慰的樣子。“你在大丞相的書齋服侍甚久倒是安靜無事。”這話里的意思聽起來是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