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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已經面色陰沉下來。還有元仲華和李祖娥在,就當面指斥高洋痴傻,一點面子都不留。元仲華雖不喜歡他對別人這麼放誕不拘,但也知道他一向待高洋就是如此。表面嚴斥,心裡倒未必如何。
李祖娥卻已經垂眸低首,難堪無比。
高洋卻渾然不覺,一點尷尬之色沒有。像是沒聽懂高澄的話一樣,反倒興奮起來,又走上兩步,索性挨近大床邊跪下來,抬頭仰視著仍然半躺著的高澄,“臘日宮宴,大兄是萬萬不能不去的。恐也無人理會我。既然大兄准允了,我即刻就出城,一日夜即可到晉陽見到阿爺。”
見他越說越來勁,高澄實在忍不住了,霍然起身怒道,“說你痴人,真痴人也!爾既是我兄弟,豈能無人留意?天子連外臣都召回都中,爾卻貿然出城奔赴晉陽,豈不是天下人都知道高王危困?原本小傷微恙,不宜遷移,太醫令也說冬日天寒,高王當頤養保重,春來時自能痊癒。你卻非要張揚行事,恨不得人人盡知,何其居心也?!”
這下高洋怔住了。他原本以為試探長兄態度,高澄必定矢口否認父親傷病而危的消息。他就是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映,從而探知他的心境,知道他要如何行事。可是沒想到高澄並沒有否認,而是默認了父親的狀況不佳。但這種默認又不是用言語和他明白講述的,他抓不著一點他話里的隱晦含義,反倒讓他抓狂了。
正在冷場之際,元仲華站起身向高澄道,“夫君與子進在此詳談,妾與弟妹進去說話。”
高澄這時已盤膝坐好,顏色也緩和下來。“殿下自去,下官即刻便來。”他眼睛一直盯著元仲華拉著李祖娥進裡面去了。
“大兄,恐怕父王有異的消息宮裡已經知道了。”高洋跪坐在地上,身子靠著大床邊沿抬頭問高澄。
高澄瞟他一眼,“你都知道了,宮裡自然更是知道了。”
“主上和宗室豈能不生異心?”高洋放低了聲音,眼睛裡極是熱切。
“生什麼異心?”高澄仿佛全然不解。
高洋倒被噎住了。半天緩過來道,“皇帝和濟北王等豈能不趁亂生變?必要趁著父王有恙之際與大將軍為難。大兄要早做準備。”他講得熱切,趁勢靠過來,幾乎就是伏在了高澄膝上,如聞秘事般低語道,“大兄不知,前些日子大兄不在都中,宮裡就出了大事。”
“何事?”這次高澄是真不解了。
“大兄還不知?”看高澄神色,高洋心裡暗自興奮起來。“琅琊公主在宮中早產,大兄的兒子夭折,皆是濟北王妃、華山王妃和高陽王妃暗中所為。皇帝向來和濟北王親密,也不可能不知。皇帝和宗室欲對大兄不利久矣,兄豈能放任不理?”
崔季舒是黃門侍郎,早把琅琊公主元玉儀在宮裡那一日的事查問明白回稟了高澄。雖然並不是細節一一清楚,甚至疑點頗多,但高澄也已經猜測到是濟北王妃等人在背後操縱。如今再聽高洋也這麼說,心裡也就大致肯定。
“聽說倒牽連了弟婦?”高澄低頭關切地問高洋。
“那倒沒什麼。”高洋拿捏著分寸道,“就是長公主受了委屈。”他那樣子很像是家奴為家主鳴不平,並不惹人反感。
“何出此言?”高澄倒驚訝了。這事他是真沒聽崔季舒說起過。
“大兄難道不知?”高洋也辨不清真假了。“華山王妃借著琅琊公主的事對長公主冷嘲熱諷。長公主不理會她,她對長公主倒無禮至極。要不是有人暗中撐腰支使,她一個王妃,哪兒來這麼大的膽子和大將軍夫人過不去?專門尋釁滋事。”
“原來如此。”高澄努力壓住了心裡的上躥的怒火。
元善見、元徽他們常在一起密謀,高澄不是不知道。只是一來並沒有生什麼大事;二來怕逼急了又出一個元修。所以高澄一直是一忍再忍。現在看來,主意都打到他身邊來了。雖然高洋的話也不可全信,但元善見和元徽等人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大兄豈能饒他們?”高洋先怒起來。
“不錯不錯”高澄終於控制住了自己,點頭道,“侯尼於,你是高氏子弟,是我的親弟弟,此時正應當穩妥些才是,凡事以高氏為重,我與你血肉相連,無人能比,將來自然不會薄待你。”
高洋頓時滿是昂揚之態道,“我與大兄必然一心,以高氏為重。大兄但有命,我便將那些覬覦大兄之人毀家滅族,必不放過。”
內寢之中,菩提和阿肅玩累了睡著了。阿孌和幾個奴婢都侍立於屋角,不敢打擾長公主和太原公夫人說話。元仲華和李祖娥對坐於榻上,看著兩個熟睡中小郎。
兩個小兒並排躺著,一模一樣都是把小胳膊放在小腦袋小側,樣子格外可愛。李祖娥看著兩個同樣肉感的小臉蛋,還有小胳膊短得似乎都抱不住腦袋的小兒之狀,幾乎都不忍移目。
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腹部。
“弟妹這些日子可好?”元仲華知道婉兒死了對李祖娥一定是個重大打擊。看她憔悴了不少,但氣色還好。
李祖娥終於把目光從兩個孩子身上收回來,抬頭看元仲華倒覺得她產子後添了不少韻致。“阿姊,我倒無事,只是阿姊要小心。華山王妃是被濟北王妃利用,琅琊公主雖未說什麼,也未做什麼不利於阿姊的事,可我總覺得這人慾不利於阿姊。阿姊且不可輕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