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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善見說這話的時候高澄剛站穩了,瞟了一眼沒有一點解釋的意思的侯景。
陳蒨更沒想到魏天子這麼不穩重。看起來像是個美貌的放浪少年,無論如何不像天子。不過,他雖有龍陽之癖,也不是只看美色。像魏帝元善見這樣的,就是再美貌,他都不屑一顧。他倒更有興趣看看他的子惠會怎麼應對。
“臣澄請陛下恕罪。”高澄先跪下來。
陳蒨也無可不可地跟在他一側跪下來對著元善見。
“臣剛才是有事絆住了。高王命人來送消息,病體已愈,剛從晉陽出城往鄴城來朝覲主上。只是尚還虛弱,恐不宜支持過分勞累,只能每日慢慢行進,路上耽擱要久一些,多費些時日,望陛下莫要降罪。臣一得到消息,知道主上和臣工們都期盼高王儘快來鄴城,所以問詳細了來回稟陛下。”他眼睛盯著元善見,目不斜視,明顯看到元善見的笑容一僵。
“臣身邊之人是梁國吳興太守、信武將軍陳蒨,因得梁國皇帝器重,特遣為使,來向陛下恭賀邙山大勝西寇之喜。”高澄把身邊陳蒨的身份也和元善見稟報了,並就此把南使入鄴的理由順勢言明,顯得更順理成章。
昭台殿內一片啞然。
陳蒨就勢以拜稽首。
陳蒨已經不是魏國君臣關注的焦點了。誰都看到這個丰姿英武的梁國使臣滿面平和之色,不像是與大將軍有什麼齷齪的樣子。何況兩國刀兵剛起的事本來就沒有太多人知道。更多的人還沉浸在大將軍入梁與梁帝在建康締盟的記憶里。畢竟林泉舍國使館裡的梁國質子是看得見的真實存在,可以提醒這種記憶。
真正讓滿殿裡的人驚愕的是,大丞相、高王居然病體已愈,並且已從晉陽出發,看來不日就要到鄴城來了。這消息引起的震動比什麼都厲害。連暗中躲在帷幕後的高洋看到眼前情景都不得不佩服長兄的鎮定自若,以假亂真。
元善見也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子,撐著面前的几案俯身向下問高澄,“大將軍所言是真?”他的眼神極其複雜,讓人說不上來他的表情里究竟是什麼意思。但他渴望得到確認卻是一定的。
濟北王元徽,中常侍林興仁,都一起忘記一切地盯著高澄。
無數的目光集中在高澄臉上。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
高澄叩首拜見之後這時聽到皇帝問話,他直起身子,抬頭仰視著元善見,故作不解地坦然問道,“臣不懂陛下是什麼意思?陛下不是****盼著高王來嗎?怎麼這時不見高興,倒懷疑起來了?”
帷幕後的皇后高遠君也盯著殿內的大兄。她一時產生了錯覺,竟也真的以為會有其事。她多希望這就是真的。可是她心裡的直覺又告訴她,這不會是真的。
甚至高洋在一瞬間也以為那是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孤甚是高興。”元善見的語氣勉強起來,故作輕鬆高興之色,讓人覺得極為彆扭。
元徽和林興仁互相看了一眼,誰都沒說話。元徽這時急於脫身,想出去打聽消息。林興仁也滿是疑問。
“大將軍,既然南使就在殿上。”侯景抓住了這個空隙問道,“下官想請問南使,既然大梁與大魏之盟尚存,為何無來由興兵至司州平陽,欲以強度淮水北上?這時又遣使來道賀,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高澄和陳蒨已起身,坐在了設好的坐席之上。
陳蒨直視侯景,面不改色回道,“公所說下官一概不知,並未有大梁士卒進犯友邦。下官只是奉大梁皇帝之命來鄴城道賀的。”
“一概不知?”侯景冷笑道。他看到高澄和陳蒨兩個人此時身上有種隱含的默契他就覺得莫名其妙。“建威將軍蘭京將兵至司州平陽,難道他不是大梁臣子?他私自出兵梁帝也一概不知?”
聽侯景說的句句真切,殿上臣工也不得不信確有其事。都一同又轉向陳蒨,同時無數人在暗裡看著大將軍高澄。
陳蒨笑道,“我主上都不知道的事,怎麼侯公知道得這麼清楚?侯公認識這位建威將軍蘭京嗎?”
陳蒨這一質問,侯景落了下風,他立刻便覺得連皇帝元善見看他的目光都別有意味。此人出言之犀利,其因勢力導之詭詐,讓侯景心裡極其痛恨。好在他有急智,笑道,“這位蘭京將軍,不只是我認識,想必大將軍與此人更相熟。”
火又被侯景引到了高澄身上。
沒想到高澄笑道,“侯公與梁國臨賀郡王交好,認識蘭京也不稀奇。我倒不認識此人。”
這話一出來,更是滿殿裡譁然。
侯景不再理會高澄,轉身向元善見跪叩道,“陛下,臣願即刻出宮,率所部度淮與那蘭京一戰,直取平陽獻於陛下,也好去了大將軍對臣的疑心。”不等元善見說話,他又直起身子側過頭來看著高澄,“不知大將軍可願意讓下官出兵征討?”
陳蒨在一邊聽得這話心裡真是一驚。侯景真是厲害,既顯了自己清白,又趁機可以壯大其勢。魏國的事他知道得很清楚,侯景看來是生了異心,這便是他想的脫身之計。
他更大驚之處在於,往深了想侯景和臨賀郡王甚至太子蕭綱都有交往,難道他是真的想到梁國來涉足?這可是他萬萬不能忍的。這個人的面目他看得清楚,絕對是有害無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