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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桃枝是想看看東柏堂周圍還有沒有人日夜盯梢。但是他疏忽了,這時溫室的窗外,趁著這個他並未留意的間隙,元玉儀已經聽到了高澄在裡面說的話。
陳元康在關鍵時刻從來不猶豫,很有決斷。這時高仲密的重要和他本人是誰無關,在這個兩魏即將大戰的關鍵時刻,不管是誰在虎牢要地,他的立場都很重要。而陳元康看到的正是這個原因。
“此時不宜起軒然大波。既然他在意婦人,可向李氏言明,令其致書,最好高仲密自己能主動回鄴都。”高澄的考慮其實更深一層。這時高仲密若有不變,變的就不只是他一個人,搞不好北豫州振動。
還有司徒侯景。侯景是豫州刺史,與高仲密相鄰,侯景是什麼人、什麼心思這一點不用明說,三個似里都清楚。動一動高仲密倒不要緊,要再興起別的事來,就很難說會出什麼問題。
崔季舒看了高澄一眼沒說話。有時候他真覺得世子有點天真。且不說李氏是什麼人,心機重不說,她真肯聽世子的話嗎?再說,高仲密在意李昌儀是不假,不然不會做那種令人切齒之事。可在意歸在意,這種事也未必肯聽李昌儀的。就算李昌儀肯,高仲密也未必肯。世子豈不是一廂情願。
“世子這時候還想拉攏高仲密?”崔季舒有點不甘心的問道。
高澄嘆息一聲,既在危困之中,就不得不多方權衡,必要隱忍。“此時不宜生變,不拉攏又能如何?高仲密這時是舉足輕重的人,我若是不拉攏,萬一宇文黑獺遣人去拉攏豈不壞事。”
這時窗外又是人影一閃。
元玉儀剛聽到這些話,便遠遠看到劉桃枝向這裡走來。於是示意緹女,扶著她慢慢向樹叢後隱去。
屋子裡面的高澄又向陳元康道,“長猷兄,雖以不變應之,但必有萬變之備。碻磝城中必不能放鬆,成敗在於此間。”
碻磝在虎牢之背,是其制約,這一點陳元康心裡非常明白。
崔季舒聽到此處忽然插了一句,“大將軍,事從兩便,互不耽擱,不如這就以主上之命下召給高仲密,令他速歸述職。”
這倒提醒了高澄。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李昌儀的書信和高季式的監管上。以帝命召回是最直接的辦法。如果高仲密立刻奉詔而歸,這倒也簡單了。如果高仲密不肯奉詔,不但反證其有了異心,而且可以名正言順地以謀逆之罪捕獲,沒有人敢有異議。
魏宮之中,苑囿里鎬池邊上,那株皇后高遠君喜歡的辛夷開到最繁盛的時候漸漸開始凋落。
辛夷,開花時枝椏上滿是花朵,沒有葉子。花開到極致,漸漸焦枯脫落,這時開始長出樹葉。等到一樹的辛夷都被葉子取代了,這株辛夷樹也就最平凡不過了。
高遠君最愛辛夷初開的時候,花朵不多,傲然枝頭,不像繁花似錦時那麼侷促擁擠,也不像一樹綠葉時那麼普通無味。
站在鎬池邊辛夷樹下的高遠君看著孝從辛夷樹上摘下最美麗的花朵捧到她面前。但是她看不到高高的昭台觀上她的夫君。
皇帝元善見和濟北王元徽正在昭台觀上延著圍欄處慢步,後面跟著中常侍林興仁。
林興仁看著走在前面,沉默無語的皇帝的背影,元善見已經來回在此間走了很久了。
終於,元善見停下,憑欄遠眺。林興仁看著元善見美到無懈可擊的側顏。他沉默而面無表情,這正是他此時心裡最真實的自己。這不是在椒房殿,他不用去溫柔,不用去微笑。
元徽跟上來。
“主上,高陽王近來到臣府里去了幾次,總表露出親近的意思……”元徽看著元善見這麼說了一句,剩下的話沒再說。他用不著解釋得太清楚,相信皇帝也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也不防親近親近他。你府里不是有的是珍餚美酒,舞姬歌女?”元善見有點心不在焉地回他。
元斌就是因為在昭台殿內受辱,被迫效胡騰兒一舞以娛高澄,所以才生了忌恨之心。就因為這一點忌恨之心才想攀附濟北王元徽以親近皇帝。在元善見心裡,對於元斌這種心思很不屑,他也並不十分看得上此人。
元善見終於收回了不知飄到哪裡的神思,轉過身來看著元徽。“大將軍受了傷,一時半會兒也不能上朝,可有些事不能耽誤了。既然高仲密這麼思念夫人,虎牢之地荒蕪,不如都中繁華,怕也不是貴人所致之地。與其讓他把夫人接走,還不如讓他回來。”
元徽是來報信的。他正是接到了元玉儀的密報,知道高澄想拉攏高仲密,並且要利用其夫人李昌儀,這才入宮來密奏其事,想和元善見商量出對策。
看來元善見是想搶在高澄之前自己拉攏高仲密。高仲密對高澄的怨恨之心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對元善見是有好處的。之前高仲密也對元善見訴過委屈之情,雖不知幾分真心假意,但可利用便是了,元善見自然也不會對他視之如股肱心腹。
“主上此計大妙。”元徽也覺得此計可行。當時高歡也正是倚高乾兄弟增長實力,今天他也大可效仿之。“如果主上能搶在大將軍之先,主上的詔命和大將軍的鈞命,高仲密必遵主上而棄大將軍。”
元徽記得,照元玉儀所說,高澄好像還沒有立刻要傳鈞命給高仲密的意思。只是想利用李氏書信傳達。那麼由皇帝直接詔命,對高澄來說,無異於釜底抽薪。高仲密肯奉詔,帝室就有了自己的依靠,也算是可以和大將軍相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