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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羊舜華已是鎮定下來,冷冷望著高澄道,“世子請回,此處乃長安,不是建康也不是洛陽。世子之安危與我無關,我只是為了公主殿下。數日後自當分別,只願後會無期……”她似乎還想說什麼,卻止住了。
高澄面上無喜無怒地瞧著她,許久終於放了手,沒再說什麼。
宇文泰也最終還是定神隱於遠處沒有現身,眼見得高澄離開,他便悄然不為人知地出了朝雲驛回驃騎將軍府去了。
燦爛的金色陽光照徹了整個長安城,也照徹了渭水,霧靄一驅而散。放眼無盡之中,一片煙波淼淼的渭河彼岸不知是何處。此岸邊停著一隻沒有什麼裝飾卻極高大的樓船。
武衛將軍元毗和新任關西大行台的南陽王元寶炬正相對而立,兩相喁喁而談。衛將軍于謹立於元毗側後面更近於河岸處。元毗看起來面色頗為不安,依依惜別之情盡顯。也不知道他是為自己不安,還是為了元寶炬。于謹則一言不發,冷靜鎮定地看著元毗的背影,他對元毗真是說不上來有一點點的好感。
元寶炬牽了元毗轉身向河岸邊走去,順勢另一邊也牽住了于謹,一邊緩緩而行,一邊向元毗笑道,“衛將軍原是賀拔岳將軍的舊部,深得器重。如今也是驃騎將軍的得力輔助之人。有衛將軍和你一同回洛陽,我心裡甚是安慰,不必牽掛。等到了都中,往後你也要與衛將軍同心協力為主上效命。”這話像是說給元毗聽的,也像是說給于謹聽的。
元毗雖然莽撞無謀,但是並不愚笨,立刻便道,“只要衛將軍忠於帝室,我必然心服口服。”
于謹沒接元毗的話。若此刻表達忠心顯得過於急切而輕浮,他只是向元寶炬答道,“大行台儘管放心。”他對元寶炬倒是越來越有好感。明白之人不必說那麼多的話來解釋。
走到岸邊,元毗和于謹即將登舟離岸,但三人心中都存疑問。元寶炬回身向長安城內方向眺望,並不見人影,回頭笑道,“驃騎將軍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耽擱住了。”
于謹沒說話,心裡卻一動,覺得宇文泰有些反常。不管怎麼說,此時此刻不出現,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的。其實于謹知道,宇文泰是去朝雲驛見世子高澄,只是不該如此久久不歸。難道是事情有變?
元寶炬雖然沒說什麼,但是心裡也疑問重重。
只有元毗倒不是那麼上心此事,只一心想著回到洛陽如何向皇帝元修陳述長安之行。
沉默片刻,元寶炬正要送于謹和元毗上船,卻見元毗滿面疑問地看著元寶炬身後,長安城方向道,“趙貴將軍怎麼來了?”
元寶炬和于謹立刻翹首遠眺,果然見都督趙貴率幾騎正向這邊而來。不用問便知,一定是宇文泰遣來的。這下連元寶炬的心也提起來了。唯有于謹面上不動聲色。
趙貴馳近,下馬笑道:“還好衛將軍和元毗將軍還未上船。”他先向元寶炬一禮,又笑道:“殿下久候了。驃騎將軍今日一大早聽說高侍中和濮陽郡公侯豫州一同到了長安。世子一到長安就病得不輕,便住在朝雲驛。”說著他無意一般看了于謹一眼,又接著道,“宇文使君聞訊怕世子有閃失,天還未亮便去了朝雲驛拜見世子。此時趕不過來,特意命我來稟告大行台。”
“世子一來就病了?可真是巧。驃騎將軍好巴結啊。聽說在洛陽時,驃騎將軍呼大丞相為‘王叔’,呼世子為‘弟’。又是天子親眷,日後氣焰還了得?”元毗又是搶先答言,顯然心中不滿。
元寶炬看了一眼于謹。于謹還是一派深沉,看不出來心裡想什麼。宇文泰一大早就去拜見了高澄,此時又不出現,于謹心裡所慮便是其中有故事。但是剛才趙貴無意中看他一眼,似乎又是給他安心的意思。于謹此時也似無意一般抬頭看了趙貴一眼。趙貴面上微笑,也看著他,看起來極是安定。于謹知道趙貴是性情中人,大丈夫舉千斤之鼎,從不藏污納詬,於是暗自悔自己想多了,只是他從不多語言。
元寶炬看趙貴像是沒聽到元毗的話似的,並沒有如他所憂一般的大怒起來,心裡更存疑慮,於是只淡淡道,“既如此,世子遠來是客,況又一到長安便生了病,我等更不能怠慢,驃騎將軍做得極是,該當如此。”
于謹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元寶炬。他早聽說洛陽的大魏天子元修是個性子極其剛烈的人,年紀很輕,脾氣不小,和大丞相高歡勢同水火。倒沒有想到眼前這位高祖之嫡系之孫頗有其先祖孝文帝風範。
元寶炬忽然想起宇文泰在洛陽覲見天子,與長公主大婚時,他誤撞到宇文泰與自己妻子嫡妃乙弗月娥在府內後園甚是奇怪的一慕,心裡突然鈍痛起來,思念之情油然而生。細思起來,宇文泰在洛陽時不只天子眷顧成了駙馬都尉,就是大丞相高歡、世子高澄、濮陽郡公吏部尚書侯景……哪一個權傾當朝的人物不是對他極其看重?而宇文泰竟能周旋其間、遊刃有餘,現在想來真是撲朔迷離。如今他雖然口銜天憲而來,而且陳力就列成了真正的關西大行台,但是武衛將軍元毗這一離開,他等於是孤懸於此。至於這個“大行台”的份量究竟有多重,他自己也深存疑問。其實誰都明白,宇文泰現在才是真正的關中之主。他前景甚憂,與妻子相見更不知是何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