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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炬別有意味地看了元毗一眼,但並沒有說話。
“你……”元修也對元毗怒目而視,卻忽然打住了沒往下說。
元毗無疑是把一件公開的秘密呈現在了皇后高常君面前。皇帝出城行獵是假,實際上是藉此機會與四人密謀。
高常君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一言不發地默默承受著君臣三人放在她身上的關注。
“陛下!”一個清亮悅耳的聲音打開了微妙複雜的局面。
日光亮白,大丞相府後身世子妃住的院子裡卻不像外面那麼人聲嘈雜。
世子妃、馮翊公主元仲華正在仔細把命人收集起來的桃花瓣一片一片挑出完整而美麗的放在一個陶缽中。
隨口問了一句,“外面怎麼這樣吵鬧?”
阿孌趕忙走過來,一邊幫著她挑花瓣一邊回道,“殿下,是郎主和二公子從晉陽回來了。”
元仲華抬起頭看著阿孌,不敢置信地問道,“大人公回來了?”
“是,還有二公子。”阿孌又回了一遍。反問道,“殿下是要去給郎主問安嗎?”
“你不是替世子看著我嗎?”元仲華一張臉繃著,反問阿孌。
阿孌身份特殊,半是侍女,一半又兼有世子高澄託付的教養之責。阿孌笑道,“奴婢哪兒敢拘束殿下?只是此時郎主怕是顧不上見殿下,要不先見見二公子?”阿孌看著元仲華笑問。
“我去做什麼?”元仲華早已低下頭又專心致志地挑花瓣,不像是賭氣,倒像是完全漠不關心。
孰不知,議事的堂內,正被論及的二公子高洋已經靜立許久。他早就被其他人忘掉了。
“丞相,關中非取不可。”侯景雖然掩飾得一絲不亂,但高歡一眼便看到他已失於急切。
“公切莫如此急切。此等大事,還要細細思量。亦要奏請天子,聽天子之旨意。”高歡倒不急了,慢吞吞道。
侯景有侯景的思量,高歡有高歡的考慮。
不管怎麼說,親自派人赴秦州上圭聯絡侯莫陳悅的是侯景。這是根本捂不住的事,不久必將人盡皆知。如此一來,關中賀拔岳舊部定然將侯景恨之入骨。關中勢大,以他一己之力難以抗衡。最好的辦法就是大丞相高歡將關中收為己有,才有可能不再難為他。
高歡心裡算盤打得極精,表面上倒也不是推諉。只是他若也失於急切,一是恐難成事,二是怕被人誤會是坐收關中之利。提到天子,其實也不過是把天子當個擋箭牌罷了。
“依我看。”高澄畢竟火候不到,半真半假地道,“宇文泰因濮陽公之舉薦入朝,因此才得天子器重,定然感公之恩德。宇文泰在洛陽時,與公私交甚篤,對公敬重有加。如今不如濮陽公辛苦奔赴關中,找到宇文泰,安撫之,趁機收回關中軍政大權,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高澄的話一下子把侯景推到了風口浪尖。侯景死死盯著高澄,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世子玩笑吧?”他不是怕辛苦,只是他和宇文泰的關係自己最清楚,雙方互相利用而已。宇文泰精明過人,怎麼會信他?侯景心裡極恨高澄,因為他很明白,高澄是知道他和宇文泰的關係的。
“阿奴說的也有道理。”高歡不等侯景再辯解,便加了一句。
“大丞相謬矣。”侯景忽然離了座,一揖到底,“阿勒泰為丞相計絕不敢說辛苦,只是此刻關中局勢順息萬變,必要一合適的人赴關中方能奏效。阿勒泰自問,既無隨機應變之才,又無令人折服之德,定然不能馬到成功。既便和宇文泰也只是泛泛之交,曾經交往甚深也不過是為了同輔大丞相共保社稷而已,實在沒有私交。”他說著直身抬頭道,“阿勒泰倒覺得……”他看著高歡,眼神極其坦誠,“世子赴關中收束權柄才是最佳之選。世子才幹優長,人所不及,趁此機會立威服眾,建功立業,正好收服人心,為將來計,還是世子合適。況且世子和宇文泰以兄弟呼之,才是和宇文泰私交甚篤。”
侯景說的“將來”誰都聽得明白,便是指高澄正式接位以後。
“濮陽公所言極是,我願以兄長之命是從。”暗處的高洋忽然說道。把立於他近處的崔季舒都嚇了一跳。
高歡一怔,這才想起來他還有個兒子在這裡。
高澄也留意到幼弟的存在,他的目光在高洋身上逡巡。高洋揖之到底,完全看不到長兄的目光。高澄似乎很滿意他這種甘於低服的態度。他再把目光轉回侯景身上,淡淡笑道,“這麼說來,是濮陽公都替我想好了?”
“不敢。”侯景忙回道,“只願效忠。”
高澄站起身,微笑滿面看了看侯景,又轉身看著父親道,“既如此,我願和濮陽公一同即刻奔赴關中。”
侯景一怔,沒想到高澄有這樣的提議,下意識地看了看高歡,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高歡看著自己兒子和侯景,沒說話。半晌才捋了捋鬍鬚,看著侯景道,“萬景,即然世子如此倚重你,你便辛苦一回吧。”
侯景只得應聲“是”。
洛陽城外是融融春日,遠處龍門山勢宛然。再和煦的陽光也沒辦法讓元明月冷徹底的心和暖過來。她卻含著笑下了馬,走到皇帝元修和皇后高常君近前。大禮參拜,笑道,“原來主上和皇后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