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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和猶豫了一刻也下了馬跟上來。
楊愔也默默下馬尾隨至後。
遠處的月光身不由己地也下了馬。她身邊的婉兒有點意外,低語道,“娘子,你下去幹什麼?”但她還是跟著月光也下了馬。月光手裡牽著韁繩用手指扭絞著,眼睛緊盯著高澄。
高澄丟開韁繩,理了理身上衣裳,在雪地里大禮跪拜,朗聲道,“侄孫高澄,拜見二位叔祖。”
崔暹和崔季舒緊跟其後也行大禮拜見。
侯和、楊愔隨後。
月光看著雪地里行跪拜禮的高澄,胸腔起伏。高澄是多麼以我為尊的人,此刻卻要這麼折面子地跪拜這兩個人。不論官職,不管在朝堂上你是誰,若單講門閥之內要他行此禮完全說得過去。雖然她也知道如今的鄴城是大將軍輔政,天下莫不在大將軍手中,但是由此也看出他這個少主真的是不好做。再想做回晉陽騰龍山上那個捉魚的頑皮少年已經是不可能了。
真到了這一步,高仲密忽然心裡覺得有點不踏實了,他瞧了一眼弟弟高敖曹。
這時忽然聽到有呼喚聲傳來,“府公!府公!”
眾人不解,唯有高敖曹立刻遁聲而望,繼而大笑道,“長猷!”
從鄴城而來的正是如今任輔國將軍的陳元康。因為曾為高敖曹的司徒記室,所以特用這一稱呼。陳元康任司徒記室時深受時任司徒的高敖曹的信任和器重,而且和高敖曹的弟弟高季式也相交親密。
陳元康飛身下馬而拜,“府公一向任俠仗義,一心為社稷,從不以一己之私為重,鮮卑諸將因此莫不懼怕府公,長猷心中也深為敬重。如今大丞相殷切盼望府公回鄴城商量大事,就請府公儘快去見大丞相。”
“長猷請起。”高敖曹對陳元康倒是很客氣。陳元康說的話入情入理,當然首先是因為他對此人有好感。高敖曹並不下馬,看了眼高澄,這下語氣放鬆下來道,“吾一向不為難子孫輩,阿惠汝也不必再拘禮。”
高澄站起身後微笑相送。
高敖曹這才和二兄高仲密一起打馬揚鞭直奔鄴城而去。
剛才的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還有在場的奴婢、軍士。
崔暹這時撲倒跪於高澄面前,泣道,“郎主大恩季倫生死不忘。”
崔季舒也跪下來,他嚅嚅道,“郎主……叔正不是……”
高澄一邊扶起崔暹一邊好整以暇地親自動手撣了撣身上的雪沫,問陳元康,“長猷兄,你怎麼忽然來了?”
陳元康回道,“大丞相命下官來找大將軍。”他頓了頓又道,“世子,高敖曹是率性而為之人,並無心機……”
高澄擺擺手示意他別說了,卻往崔季舒身邊走來。
崔季舒抬頭看著高澄,不知道世子要做什麼,心裡有點七上八下,像自語般道,“郎主受委屈了……”
“這點委屈算什麼?”高澄和顏悅色地俯身看著他。
崔季舒不敢說話抬頭看著高澄。
高澄忽然收了笑直起身來,抬腿便一腳踹向崔季舒,怒道,“崔叔正,每次一有事你就跑得比郎主還快!”
“郎主息怒。”崔季舒求救般地抬頭看著侄兒崔暹。但是發現崔暹一副與我無關的旁觀態度,不肯理他。就是侯和、楊愔等也是一樣。
“回鄴城。”高澄下令。然後便大步走到自己坐騎前,一躍上馬。
月光用手指拂了拂浸了淚的面頰,也吩咐婉兒,“走吧。”
當那個身著甲冑的人在眾星捧月中遠去的時候,月光才帶著婉兒等人去追趕母親所乘的牛車。
第151章 :棠棣之華兄弟協力
鄴城的夜,風停雪駐,天上的圓月格外明亮,一天星斗燦如寶石。白天裡所有的暗流涌動都在黑夜的掩蓋下變得格外平靜和諧。把盞言歡,得意洋洋,躊躇滿志,壯懷激烈,滿腹思量,恩怨難捨……天子百官、將軍士族、思婦浪子……每個人都各懷心思,在夜深人靜時展現最真實的自己。
圓月之下,堂下門外,青廬已經搭好了,這是明日婚儀時他與新婦執手之所,之後便成夫妻。而此時不論堂中還是門外的青廬之中,甚至整個庭院,都沒有一個人。
積雪被清掃乾淨,乾枯的樹枝在無風的月夜中靜立不動,斑駁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中投射在地上、牆上,好像一個個身形不規矩的鬼怪。鬼怪們藉助這些掩體隱身於人們未知的世界,安靜地探聽人間的聲音,看著這裡發生的故事。人是看不見這些鬼怪的,而人也不能是鬼怪。
二公子高洋無聲地進了這個院落,將門在身後關閉。他穿過庭院,走到青廬前,這一切都讓他覺得有些恍惚。明日就是他的婚儀,真的只因為他偶然一句話嗎?昭台殿,皇帝元善見在推萎中半真半假好像是要把梁國溧陽公主蕭氏許給他為新婦。可是這樣的事是皇帝能說了算的嗎?他心裡清楚得很,所以才揣度著長兄的心思,說自己已有意中人,是上黨太守李希宗之女。其實他只見過李氏一次,是在晉陽騰龍山漫雲閣。那是因為他以為長兄對這個李氏無意。若真是有意,怎麼會拋下受傷的李氏急匆匆離開晉陽到鄴城?還以她為客,命長嫂的奴婢照顧、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