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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騰手中提著枳木大弓,他的神情比阿孌還緊張。弒君對他來說不是可懼之事。只是高澄和元善見身子幾乎挨在一起,並且相交手時兩個人時時變動,他並沒有十分的把握。萬一誤傷高澄,那是不敢想像的事。
而且,孫騰心裡明白,高澄必定是希望自己來解決這個後患。
阿孌也忽然住口了。她想起王妃之慘狀,也能明白這時候高澄的心情,想必也不希望有人來幫他。阿孌下意識地回頭去看殿大床上的元仲華。
只有月光,一心在高澄身上,沒想那麼多。她將金丸按在弓弦上抬起手來。桃蕊一把扯落了她的手臂。
元善見奪劍未得手,緊接著就一腳踢來。
高澄閃開了,也毫不客氣一劍直刺他胸口。
元善見一把擎住了他的手腕冷笑道,“高子惠,你既然早就存了殺孤的心思,還何必演戲至今日。你比高子進更不堪。”
高澄也同樣恨恨道,“我之婦是汝親妹妹,你竟如此狠毒。殺妻之仇豈能不報?”說著便借著這近身的機會抬膝頂上元善見腹下。
元善見抓著他手腕不放,閃身躲開,一腳踢中了高澄膝上。這一腳踢得用盡了力氣,高澄腿上一軟身子也跟著倒下去。
這時阿孌從殿內奔出大呼道,“郎主!王妃醒了!”
第498章 齊王代魏(下)
元善見聽這話一驚,就走了神。
高澄卻頓覺心頭熱血上涌,他瞬間幾乎狂喜。掙脫了元善見的手,一腳把元善見踹倒在地,未等元善見反映過來,高澄已經將手中的劍擲向他。
元善見中劍不起。
他又驚又怒地盯著高澄。不敢置信的是,他終於要死在他手裡了。這真的成了事實。
高澄身上的白袍已經髒污不堪,他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高澄熱汗淋漓、氣喘吁吁地看著元善見,“弒君又如何?爾這般不配為人之人更不配為君。我殺汝乃天意,失德敗行爾乃自遭天遣。今日罵我之人尚不懼,更何論身後事?千百年之後誰記得爾何人哉?自以為是者,徒若人笑。”
說罷高澄已是對元善見棄之不顧,轉身便向殿內走去。
元善見在血泊中盯著高澄的背影。他已無力再說什麼,只是猶不甘心。
孫騰長長地鬆了口氣。他抬頭看看夜空,月明星稀,他心中有種大事既成的感覺。他總算是沒有辜負獻武王重託。
高澄進了殿內,走到大床邊,輕輕坐下來仔細看元仲華。
阿孌也跟過來。
月光心裡實在是難以忍受。自從高澄進了仁壽殿的宮院,他從未看過她一眼,心裡眼裡全都是元仲華。
元仲華還是一動不動。她僅僅只是睜開了眼睛,看到高澄毫無反映,好像她從來就沒有認識他,他只是個與她沒關係的陌生人。
“殿下。”高澄終於看到元仲華不再像剛才一樣如同死人,心裡已經是狂喜。
但她對他毫無反映,又讓他心裡愧悔不已,滋味雜陳。如果能換回她如從前一樣,他情願付出任何代價。“下官辜負殿下……都是下官的錯……下官不應該……”
他說過他心裡只有她一個人,他真的做到了嗎?他看到她頭上單只的金爵釵,喉頭哽咽得更是要讓他窒息了。
是他為了月光變心在先,忽略了她,才讓她橫遭此難。
元仲華的眼睛裡還是沒有一點喜怒哀樂,無怨無恨視同路人地漠然看著他。
悔之不及,比死還讓人難受,高澄此刻才體會到。
同樣在殿內的月光聽得更是心裡難受。高澄對元仲華有什麼錯?他錯在哪裡?他不應該做什麼?
原來她以為的得到現在看來全是一場空。
元仲華的嘴唇終於輕輕張了張,而並不是在喚高澄的名字,清清楚楚的兩個字是“菩提”。
高澄起身抱起元仲華。他要回自己的府第,這個地方他再也不想多呆一刻。
夜漸深,鄴城終於平靜了。
被血浸透了的魏宮空了。
整個齊王府徹夜不眠,太醫令們穿梭往來。
天終於快要亮了。這一夜漫長又短暫,但它終將還是要過去。
湯藥能治病,卻未必能救命。
高澄從狂喜中清醒過來。
他心裡怕了,快要絕望了。
在仁壽殿看到元仲華醒來,他以為她會無恙。只要她好好的,他們就能回到從前。
可是夜一寸一寸挨過,黎明一點一點到來。他最後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要走了,他沒有一點辦法能留住她。
這一夜是他們最後的一夜。這一刻就是生離死別。如果能夠,他希望這一夜永遠不要過去。
暴怒之下趕走了無用的太醫令。奴婢們垂首斂聲立於庭中等候吩咐。亂作一團的院子裡在吵鬧了一夜之後終於安靜下來。
高澄忽然覺得渾身無力,他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渺小無用過。連自己最想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最想留的也留不住。
幾乎是掙扎著走入內寢中。
元仲華躺在自己日常用的榻上,神色很安詳。她面頰上的紫脹都已經退去,好像恢復了以往的樣子。好像昨天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看起來就像是她立刻就能從榻上起身,像從前一樣微笑著叫他“阿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