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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何其慢長。
等到再次醒來時,窗外依舊是漆黑的。
高澄睜開眼睛時,低頭看倚在他懷裡的元仲華,竟也在這時睜開眼睛。兩個人相視而笑,元仲華看著高澄那雙綠眸子,簡直和菩提如出一轍。雖然疲倦,兩個人卻都有種身輕氣爽的感覺,高燒退去,相偎於一處,誰都不想錯過這一刻。
再無睡意,高澄撐起身子,半躺半靠,將元仲華攬在胸前。元仲華卻還是半睡半醒,即便如此也緊緊偎在他胸前,好像很怕他會突然離去。她又閉上眼睛,從衾內伸手過去找他的左臂,摸到了傷口包紮處。
“是誰敢謀刺大將軍?宗室諸王,還是那些廟堂上的臣子?”元仲華有些口齒不清地夢囈道。
高澄聽這話卻一驚,低頭問她,“這是誰告訴殿下的?”他知道這話絕不是元仲華自己能想到的。
“皇后和太原公……”元仲華已經快要睡著了。“是他們告訴我夫君被人謀刺……”
元仲華在他懷裡又沉沉睡去。高澄此刻覺得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不只西寇與他為敵,即便就在鄴城,也說不準哪一張笑臉後面就是利刃。他下意識地抱緊了元仲華。如果他不能一一擊破,別說自己要死於非命,就是連元仲華和菩提也必不能保全。
日光一寸一寸移到窗上。高澄早把傷勢、病痛都拋開一邊無心計較。眼看著天亮起來,心反倒紛亂,不如昨夜那麼安寧。原本他遇刺的事就一心瞞著元仲華,便是怕她多思多慮。沒想到,無孔不如,她還是知道了。可見他一行一動元仲華必受波及。
夜過去之後凌晨已至,屋子裡幾乎一點聲音都沒有。因此開門聲響起格外明顯,高澄立刻警覺起來。
阿孌躬身而入,走到大床前。大床上的情景一目了然,她倒也不以為意,這都是常見慣的。高澄抬頭看著她,知道必是有事。
“郎主,陳元康將軍和崔季舒侍郎有事求見。”阿孌的聲音並沒有敢太高,怕驚醒元仲華。
這次崔季舒倒是沒有直接闖入,但不知為什麼,高澄反倒覺得心頭一沉,格外不同,預感到有什麼嚴重的事。因此他也並沒有多問,只吩咐阿孌,讓陳元康和崔季舒進來回話。
阿孌看了一眼大床上相擁而眠的兩個人,仿佛是昨夜擁被夜話細訴綿綿衷腸的樣子,只可惜又被所擾。本也無耐,也不便多問,領命去了。
高澄趁這個功夫抱起沉睡中元仲華下了大床,走入內寢中。
菩提開始未醒,但時不時動一動手臂或轉轉小腦袋,顯然是快要醒了。
原本在內寢中的奴婢見此情景便幫著郎主重新鋪設枕衾。高澄極輕極仔細地把元仲華放在榻上、菩提的身側。聽到外面是有人進來的聲音,便返身而去了。
外面陳元康和崔季舒進來見無人,很快便看到高澄從內寢中徐步而出。
高澄裸著上身,頭髮披散,不急不慌地從大床上的數件男女混雜的衣物中撿出自己的中衣穿在身上。崔季舒和陳元康見此情景也不好盯著那大床仔細看,都側過臉去。
高澄倒一點都不在乎,穿好了中衣重新在大床上坐下來,問道,“長猷兄,出了何事?”
陳元康這才回過頭來看著高澄。
高澄向陳元康和崔季舒示意,讓他們在下面筵床上坐下來。
崔季舒坐下來。陳元康卻從袖中取出一卷帛書走上來雙手奉上,“高子通命人給臣送信來,大將軍請看。”
高子通是高仲密和高敖曹的弟弟,名高季式,子通是其字。昨日高澄還讓陳元康給高季式送書信,希望他能承擔已死去的兄長高敖曹的責任,盯著因瀆職而被放外任、心懷不滿的高仲密。
沒想到高澄昨天剛吩咐完了,高季式這麼快就有消息來。這顯然不是因為高澄之命,但也正說明必有要害之事。
高季式這時候成了一個微妙的人物,因此高澄立刻就引起了注意,不再說話,接了帛書細讀起來。
第377章 :滎陽之變
高澄細讀帛書的時候,崔季舒看他一直蹙眉不語,一動不動地將那薄薄的一卷絲帛拿在手裡,目不轉睛地盯著。漸漸地就面色陰沉起來。崔季舒站起身,走上前來,和陳元康一左一右地侍立在高澄兩側。
終於,高澄把帛書放下來,團成一團緊緊握在手裡,同時抬頭左顧右盼地在崔季舒和陳元康身上分別掃過。兩個人無端便覺得身上陰寒。
“高子通倒當得起這個刺史的官位。”高澄輕描淡寫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總算對得起他兄長大都督高敖曹。”
高季式這個濟州刺史全是因為高敖曹的面子,是高澄對高敖曹市恩。難得高敖曹已,高季式居然還能為己所用,這也是高澄欣慰的事。這時崔、陳在前,三人密議,而高澄心裡卻無比懷念高敖曹。
高澄在屋子裡四顧,像是要尋找什麼,他突然想起來這是元仲華的燕居之所,並沒有輿圖。正要說什麼,忽地裡面內寢中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是小郎君菩提睡醒了。
高澄仔細一聽,覺得菩提此時的啼哭和昨夜大不相同。昨夜大哭仿佛是因什麼要緊事發生,今日啼哭似小兒撒嬌,想必也是因為尚不會言語便以啼哭來表示自己睡醒了有所需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