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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心裡氣他氣得要命,又拿他無可奈何,仍不露聲色笑道,“禿突佳小子可恨,阿那瑰匹夫貪心,澄弟倒要十分小心,別看此時和美,將來亦未可知。澄弟難道不怕公主生了嫡子來搶爾世子位?”
高澄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似地大笑起來,半天才止住笑,氣仍未喘勻便又笑道,“姑父真會開玩笑,這千難萬難的位子誰要搶?要說是九五之位還值得一搶。”他斜睨著宇文泰,別有深意地道,“姑父說是不是?”
宇文泰也大笑起來,笑道,“子惠真是我知己,與我兩兩相知。我也只是看著不放心,提醒澄弟而已。”
帳中溫暖如春,兩個人又喝了熱奶湯,都覺得有些熱。
高澄本面頰雪白,膚膩如脂,這時兩顴又如暈開了的胭脂,比女郎妝後更不知要美幾分。偏那一雙綠眸子更是顧盼生姿,讓人不敢直視。他自己倒渾然不覺,又笑道,“姑父既然如此關心子惠,子惠也不妨坦誠直言,以心相交。姑父從一開始就失了策,只把眼睛都盯在和親上,豈不想想要想籠絡阿那瑰,辦法多得是,只此一計,讓其孤注一擲,若不得意時爾便要為難汝,至時又當做何解?各思其利,早晚為爭利而兵戈相向,當是前功盡棄矣。”
宇文泰一副受教的樣子,頻頻點頭,虛心請教的樣子。“澄弟所言甚是,兄悔之已晚。澄弟有何良策與柔然相和?”
高澄笑道,“子惠何敢教姑父?姑父連那偷天換日的事都會做,還用子惠來教?子惠不懂人心計謀,不過是視之為兄弟,便待之以至誠至性而已。”這是暗諷宇文泰誘出帝元修西逃之事。
宇文泰一點不惱怒,倒是頗為遺憾的神情。“澄弟之策令黑獺心裡感動。只是澄弟與那禿突佳豎子已無見面之機會,如何視之為兄弟,待之以至誠至性?”他像是挑釁般盯著高澄,微笑道,“豎子已被我禁於長安宮中,他性命是存是亡皆看我高興與否。”
沒想到,高澄不焦不燥地笑道,“姑父自己也忘了嗎?汝既已入我軍帳,還想出去否?姑父的性命也在我手中,是存是亡也要看子惠高興與否。”他也盯著宇文泰那雙烏黑幽深的眼睛。
宇文泰這時才想起,他和高澄不是故舊相逢,他是兵敗被擒,中了高澄的計策劫營失敗了。
然而宇文泰忽然也笑起來,“澄弟錯了,我並未要離開,只要澄弟肯在邙山大營相陪,黑獺可以一輩子不出去。”
高澄倒怔住了,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宇文泰這時想的是,李虎已率軍出函谷關,不日即至。他若真能將高澄拖於此處,李虎必會披荊斬棘,摧城拔塞而勢不可擋。
然而宇文泰並不知道,事情早就起了變化。
宇文泰和于謹率軍向偷襲東魏軍邙山大營時,洛陽城裡只留有高仲密堅守。高仲密這時心裡也極其不痛快。他離開滎陽到洛陽來拜見宇文泰,原本是想共同商議破高澄大軍之策,以期有功於西魏,作為將來的進身之階。
沒想到一腔的熱情遭遇宇文泰的冷面相對。別說是赤誠相待,共破敵軍了,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這時才明白宇文泰之難相處。高仲密感覺自己竟被束之高閣了。
尤其是虎牢關被豫州刺史侯景奪去,宇文泰更是翻臉無情,竟讓高仲密去率兵攻打侯景,將之奪回。侯景本就是高王派遣來擒叛臣的,宇文泰讓他自己送上門去,那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為了奪回虎牢,竟一點不顧他的面子,更別說為之出頭了,高仲密心都冷了。
虎牢一丟,高仲密心裡更沉重生了警惕。宇文泰見他不去奪虎牢,又讓他獨自率軍去邙山劫故主高澄的大營,高仲密不得不又拒絕了。高澄挾威勢而來,他若帶著自己的部眾去劫營,說不定大部分士卒立刻就倒戈相向了,他自己會落得個什麼下場,不用想也知道。
宇文泰這純屬是利用,根本不拿他的性命當回事,高仲密又豈能不明白。
可宇文泰又再次冷下臉來,把心裡的不快都寫在了臉上,高仲密當然看得見。宇文泰出於種種原因按捺下來,沒有和他翻臉,令他守洛陽,但不用說高仲密心裡也清楚,要是再丟了洛陽,他就不用去長安了。
高仲密更沒想到的是,越怕有事越有事,宇文泰和于謹剛離開洛陽城沒多久,侯景居然率大軍來攻洛陽。他對侯景,說實話,心裡就先有了怯意。不說侯景心機深有計謀,本就是勇將,若從東魏這兒說,侯景是奉命來擒叛臣的,名正言順。
他,成了叛臣。不是那懷朔鎮兵欲攀附渤海高氏的時候了,他的三弟高敖曹也死了。高仲密在侯景重兵臨城的時候,心裡突然有點淒涼。
洛陽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大劫。
為了將洛陽城攻下,侯景無所不用其極。他知道他的時間不會很多,若不能速速攻下洛陽,待到宇文泰回來,他便退也不是,攻也不是。真若退卻,不如當初不來。若再接著攻打,那便是公然與宇文泰相敵對,之前他所做的那些功夫可就全白做了。
但是,面對高仲密這個叛臣的時候就什麼都不用顧慮了。
侯景帶的全是自己的豫州部曲,是多年來用慣了的,只要他將令一出,無不從命。為了將命達成,將自己性命陪上都在所不昔。而隨高仲密守城的部卒是隨之而叛了國的東魏士卒,這時先就底氣不足,導致行事猶豫、遲疑,又豈能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