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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暹禁不住大笑道,“大將軍此舉甚妙,以大將軍為柱石,國之大幸也。”
政令張榜,無疑就是把治國理政的事告諸天下。重人材、懲貪贖全都公之於眾。利益受損的勛舊門閥之所以抱怨是因為高澄奪其所利。而所奪之利盡用於富國強民。如此一來,這抱怨如何還能堂而皇之?
廟堂上的聲音再大,畢竟蓋不過江湖之廣,生民兆庶之眾。生民得利,一片讚嘆,也就把那些抱怨、反對的勛舊門閥們的聲音壓過去了。
廣開言路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匹夫人人皆可指點國政被激起的責任感。這是一種很好的導向,既表達了治國者重生民之利,又讓庶民之謗有了一個出處。建言建策的作用不在於用或是不用,而在於這個事情本身進行的過程。其實過後誰還會去深究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是不是被當真了呢?
這是大得天下民心的好事。只是,這也是徹底得罪皇帝、宗室和門閥的壞事。
高澄突然站起身來,掃一眼幾個心腹,吩咐道,“諸公稍坐,我出去更衣。”說完就走出去了。
崔季舒坐了半天也累了,他覺得世子是體諒他們,剛才人人激奮,個個衝動,世子也一樣。所以暫放他們片刻,稍稍休息。
聽著高澄的步子走遠了,漸漸沒有了聲音,崔季舒從大床上走到下面與陳元康和崔暹並坐一處,向陳元康低語道,“長猷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陳元康頭次見崔季舒背著高澄這樣說話。他知道崔季舒是聰明人,又對大將軍忠心耿耿,甚至堪為摯友,又見他一本正經,面色有些沉重,便追問道,“何事?”
崔暹也側耳諦聽。
“世子昨日入宮已經請主上廢了高皇后,然後向朔方郡公阿那瑰求娶其女為皇后。”崔季舒想起這事來心頭就沉重。他覺得得陳元康是個足智多謀的人,必定能想出辦法來勸世子挽回。
“有此事?!”陳元康和崔暹不約而同地驚呼,同時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崔季舒。他們都無論如何想不出來,大將軍怎麼能做出這麼自毀長城的事來?
“叔父,既然這事大將軍已經和主上提了,還怎麼挽回?”高澄不在場,崔暹也略有放鬆。
陳元康沒說話。他忽然想起在爭奪河橋時高澄中箭,在河陰城中療傷,沒有麻沸散,痛到不能忍受時大呼“殿下”時的情景。他心裡很清楚,大將軍大呼的這個“殿下”就是世子妃元仲華。
第297章 :有心人尋機趁隙入(二)
“崔暹,就是因為事關重大,不容有失,又沒有兩全的妙策,所以才讓爾想主意挽回。大將軍對爾如何提攜器重,此時便全然不計?”崔季舒擺出叔父身份教訓起崔暹來。
崔季舒看一眼陳元康,他對陳元康沉默不語的態度也不甚滿意。
“除非把高王從晉陽請來,別人誰能管得了大將軍。”崔暹不敢和叔父相抗,只能沉聲低語了一句。
崔季舒聽了倒心頭一亮。這確實是個主意,他決定等一會兒出了東柏堂就立刻去辦這事。
陳元康沉吟著道,“廢了世子妃求娶柔然公主也未必是好事。既然世子已經說出口讓主上求娶柔然公主為皇后,現在又出爾反爾地來奪,豈不是與主上生隙?再說,廢世子妃是折了至尊顏面,此事確實不當。”
崔季舒終於忍不住薄嗔道,“長猷兄今日沒有睡醒嗎?柔然公主和誰和親可以暗中與阿那瑰先說好。我就不信阿那瑰寧願要主上也不要世子?若是柔然可汗說要把公主嫁給世子,主上豈敢有異議?”他說得興起,又道,“廢了馮翊公主就更容易。可暗中告誡,讓世子妃自請廢立,願為社稷讓出名位。既然是自願的,就是主上也不能怨恨世子。再說就算是長公主居於妾室,世子也盡可獨寵她。柔然公主不過是要正妃嫡妻的名位罷了。”崔季舒越說越洋洋得意,自以為是妙計。
崔暹忽然冷冷來了一句,“叔父想的是好,不過也不必這麼大費周章了。世子未必像叔父想的那麼專寵世子妃,說不定也就順水推舟真的廢了世子妃的名位。”他說著向窗外瞧了一眼,頗為不滿地道,“就是東柏堂里這個舞姬已經把世子迷惑得神魂顛倒了。”
崔暹最不滿的就是高澄過於迷戀元玉儀,還把她單獨放在東柏堂這麼重要的地方。
聽了崔暹的話,崔季舒和陳元康下意識地都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窗外。突然發現,時間這麼久了,怎麼高澄還沒回來。兩個人似乎是心裡同時都想到了什麼,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又分別把頭轉開各自思索。
木蘭坊的內寢中,元玉儀心頭雜念橫生,她翻來覆去躺到渾身酸痛。心裡漸漸後悔,覺得是自己把自己置於一個尷尬境地。現在想起身出去都不好意思了,怕被奴婢們笑話裝病裝不下去。
她並不知道,她心裡千盼萬盼的大將軍高澄正氣定神閒地緩緩穿過庭院向她的內寢走來。
就在元玉儀躺著身上難受,起來心裡難受,做著利害爭鬥的時候,突然聽到有細碎的說話聲,立刻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元玉儀摒息凝神細聽。但是什麼都聽不清楚。
說話聲時有時無,時斷時續,總覺得像是有人會立刻就推門進來,可過了好長時間,外面卻沒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