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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宮中屢有血腥之變,但自從幼帝繼位,一切的宮闈之變都結束了。
宇文泰已經成了西魏真正的人主,雖然還沒有正名位,但這也是遲早的事。
夏日炎熱,只有清晨時是涼爽的。
魏宮宮城高高的城牆上,大丞相宇文泰正和太師、柱國大將軍于謹還有太保、柱國大將軍趙貴一起在馬道上緩緩走過。
宇文泰眺望宮城內外:內城之中的宮殿重重疊疊,一眼望不到頭,已經頗有氣象。再也不是當年初立國時那個官衙臨時改建的簡陋之處了。
向外城看去,長安城的布局層次分明、井然有序。繁華的市井正是國力日益雄厚的象徵。
宇文泰的心裡前所未有的舒暢。他終於可以儘自己所為指點天下,再放馬逐鹿於中原,才能償他夙願。從前被蹉跎的時光已經太多了。
趙貴看宇文泰止步,先跟上來。
“大王,侯景那份帛書里說的話不知真假,切不必理他。但侯景此人萬萬不可信。要是大王真的開門接納他,那豈不是引狼入室?後果未可預料。”趙貴也看過了侯景的帛書。他雖然也大概能知道宇文泰的心思,但還是不放心。
于謹也跟上來,聽趙貴和宇文泰說話。
趙貴看一眼于謹。“思敬也知道侯景的為人。”這是希望于謹和他一同表態。
“大王。”于謹倒不是表態,他是另有想法。“高歡死了數月之久高澄才敢發喪,可見是自己也明白,彈壓不住那些故舊臣子。就是東寇那個惺帝元善見,還有幾個不好惹的宗室諸王就夠高澄頭疼的。侯景將帛書遍灑天下說高澄的不是,他也不會是沒把握才做這事。說不定早就和元善見以及宗室暗中相投,所以才敢這麼明目障膽地抵毀高澄。他就是要讓高澄憤然而起,反正高澄現在威望不足,也不敢把他怎麼樣。他暗裡又有元善見和宗室幫忙,正好藉此機會與高澄斗一斗。大王不必理睬侯景,就讓他和高澄互斗,將鄴城弄得混亂不堪不是正好?”
趙貴大笑道,“思敬兄高明至極。”
趙貴也從來沒有這麼舒心過。
宇文泰聽他們兩個人說話聽得津津有味。
“思敬是覺得侯景此人該敬而遠之?”宇文泰身後是金碧輝煌的宮城,顯得格外雄壯。城牆上風大,吹得他大袖及衣袂翻然而舞。
這時太陽已經漸漸升高。宇文泰看起來是格外的悠然。于謹和趙貴都覺得這數月以來宇文泰好像又回到從前了,從前在大行台賀拔岳座下為部將時。
那時候的宇文泰就是個總給人感覺成竹在胸的人。後來他遇突變,逢機遇,一步一步成了關中的主宰。這中間經歷的事情太多,宇文泰心裡的欲望又太強烈,所以人也經常特別焦躁,甚至暴虐。
這時候的宇文泰有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因為經歷太多,所以很難再有什麼事能過分引起他心裡的波瀾了。
“侯景身上無利可圖,大王明白。”于謹對宇文泰說話也並不客氣。
于謹也知道,只有西魏日漸強盛,將來才談得到什麼禮儀教化。立足未穩時空講仁義禮智徒然惹人嘲笑,反可能自己受害。
“思敬錯了。”宇文泰笑道,“立刻給侯景回信。就說我若真能得他一臂之力,求之不得。只是高王與我是兄弟,懼於高王之威,我也實在不敢收留他,恐高王見責。他若能將高王一併說服,避免大戰,化干戈為玉帛,令兩魏再度一統,我願奉幼帝以從之。”
趙貴大笑道,“甚妙,甚妙。這個理由堂而皇之。他要真敢去說,不止高澄恨他,就是元善見也要恨他。元善見怎麼願意忽然來一小兒與他爭位?侯景若不敢把這話去說於高澄,也會究其原因怪在高澄身上,只怕恨更加深,與大王無障。”
于謹也點頭微笑。
宇文泰笑道,“侯景此人,留在身邊是養虎為患。最好他能留在鄴城,時時與高澄作對,想必高王也無心有所為了。只侯景一人便要耗費他無數的精力功夫。不在鄴城就是在豫州也好,侯景有辦法總能將攪得天地渾沌。吾等正好遠在長安以觀望,看看高王能如何收拾殘局。”
三個人誰都沒提及帛書里侯景說到的關於高澄的那些話究竟是真是假。
無獨有偶。距離長安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梁國都城建康也有人同樣論及到了這篇帛書。
江南盛夏,暑熱更勝於關中長安。
建康是一種見慣了繁華不諳於變動的平靜。這種平靜早就成了一種慵懶的習慣。人人不知世上之事總有周而復始之變,以為每一日都是一樣的悠閒安適。
皇帝蕭衍,依舊沉迷於佛事。在同泰寺的時間遠遠多於在宮裡的時間。誦經禮佛的時候也總多於治理國政的時候。
而事實上,梁國已經是太子蕭綱主政。
臨賀郡王蕭正德和太子蕭綱越來越親近。皇帝蕭衍也好,太子蕭綱也好,都是心軟的人,都把蕭正德視若嫡親之子、親生兄長。
蕭正德也不是什麼胸有大志的人,只是為人貪慕虛名。如今這樣他也算是知足了。
七皇子湘東王蕭繹在鄴城為質子,皇孫河東王蕭譽安靜了不少。太子蕭綱和臨賀郡王蕭正德更覺得蕭繹是禍害。只可惜藉機興兵,兵臨司州竟也沒有影響到蕭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