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他終於觸到了她的手指。她驚得渾身一顫,便要逃。他卻出手如閃電般飛快地捉住了她的手,緊緊握在手裡不容她逃走。
“別動……別動……”他用語言來制止她的掙脫,既像命令又像是請求。他喘息著,雙目緊閉,蹙著眉頭。因為剛才用力而被牽動的傷口此時正痛。
羊舜華知道他是傷口疼痛,果然不敢再動一動。
只是任由他握著她的手,慢慢地沁出汗來。她緊張地看著他,第一次可以這麼心無掛礙地、專注地看著他。他美得讓人窒息,哪怕是此刻眼睛裡綠寶石的光芒暫時被掩蓋,再美麗的女子也比不上他。
高澄終於調勻了呼吸,眉頭也漸漸平順了。此刻便顯出慵懶態來,一瞬間便有一種曖昧不明的氣息充斥了周圍的空間。他此刻更像是閒淡的閉目養神,只是額頭上微微被汗水浸潤才提示著剛才的疼痛。
羊舜華忽然心頭突發奇想,很想很想為他拭去汗水。她顫抖著抬起另一隻手,向著他的額頭觸去,就在剛剛撫上他額頭的時候,忽聽高澄懶懶地問道,“為什麼總是躲著我?”這時他又恰巧睜開眼睛。
第67章 :抽刀斷水水更流(下)
羊舜華嚇得迅速收回了手,心跳得似乎要爆出胸腔,控制不住地急速喘息著。高澄卻用另一隻手動作輕柔地拉回了她的那隻受了驚嚇的手,慢慢貼在自己胸口上。
“我沒有躲著你。”再也受不住他微笑而似乎洞曉一切的目光包裹在她身上。垂下眼睛迴避了。停頓一息,呼吸漸漸平靜,淡淡道,“世子與我本來就是不相干的人,何必要迴避?”
聽了這話高澄一怔,竟沒想到她心冷至此。索然無味地放開了羊舜華的手,又翻了個身,以背相對,冷冷道,“不相干?是我與你不相干,還是你與我不相干?”
忽然安靜了。
高澄聽不到背後有聲音。終究不忍心,再次艱難緩慢地翻身過來。竟看到她俯首而無聲垂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若說不相干,可能是他們之間最好的關係,或是最好的結局。
蕭瓊琚身為南朝公主,北朝侍中高澄和她之間不過也只有一重國之恨。可是羊氏一族由南入北,又由北歸南,羊氏不管是在北朝還是在南朝都是個微妙的存在。這樣複雜的家世背景,終究不可能讓高澄和羊舜華之間有什麼太深刻的關係。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橫亘著一個蕭瓊琚,兩個人誰也不能完全置她於不顧。她的為難恐怕會更多吧?所以才會盡力隱藏自己。
高澄是很聰明的人,自然略一想便能明白這一切。只是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不得了的大問題。或者根本就不是問題,於是便置諸腦後了。
“既然世子已無礙,便請好好調養、休息。昨夜公主殿下也受驚非淺,只怕這個時候醒來了也會找我……”
高澄眼看著羊舜華站起身來告辭。
她昨夜也受傷了,又一夜未眠地伏在他榻前看護他,此時勞累已極,剛剛一起身便覺得眼前一黑。身子微微晃了晃,強撐著站穩了。眼前漆黑一片,眩暈欲倒,一時沒敢再動。
高澄素來見她都是冷如冰,堅如鋼。何時見她流淚?何時見她虛弱如此?奮然起身,不顧傷口巨痛,只怕她在眼前消失,飛快地捉住了她的手,用力拉回。羊舜華再無力量地倒他懷裡。
“有我在,你何必如此顧慮重重?”高澄毫不滯澀地伸手托住了她後腦,只說了一句便低頭吻下來。
羊舜華沒有再掙脫,任由他任性而為。她雙目閉合,淚無聲滑過面頰。
“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門開了,什麼時候有人進來。是崔季舒的聲音。
羊舜華一驚,嚇得趕緊推開高澄。她並不知道,崔季舒對於主子的這般情景早就司空見慣。
“何事!不知道你郎主受了重傷未愈嗎?如此大呼小叫!”高澄惱羞成怒。
崔季舒嘻笑道,“公主殿下
和濮陽公都來探望郎主,在門口遇上了。”
高澄一恍惚,沒說話。不知怎麼,他竟忽然想起了遠在洛陽的馮翊公主元仲華。眼前一晃便是梅花下吹笛的碧色身影。脫口問道,“哪個公主殿下?”
羊舜華抬頭看高澄,捕捉到他的神情,心頭黯然,沒說話。哪知道他心思早就飄遠了。
崔季舒也一怔,以為郎主受傷太重竟糊塗了,笑道,“當然是南朝梁國的公主殿下。”
蕭瓊琚確實是第一次見侯景。她不是不聞窗外事的大家閨閣女子,以她的身份地位自然早就知道侯景的威名。忽然這麼近距離地在一起,不知怎麼竟然心生恐懼。其實她是南朝公主,侯景是北朝將軍,完全就是不相干的人。只覺得這個跛足男子站在那裡對於她來說竟形成了巨大的陰沉壓力。而其實,自始至終,這個人對她沒說過一句話,並且立於那裡一動未動,竟至未曾看過她幾回。蕭瓊琚此刻卻恨不得立刻回雲夢台,甚至既使是探望高澄的傷勢也忌憚與此人同行。
侯景自然不是沒看到蕭瓊琚,只是此刻他的心思並未在此。南朝公主雖然美麗無匹,但在此刻的他眼裡也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尋常女子,並且是與他不相干的。其實他早已知道她已承寵於高澄,他自然明白依著高澄的脾性也並未將這位公主捧於心頭,奉為唯一。眼下最要緊的事是,世子在長安遇襲,總要有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