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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舒等人這才反映過來,手忙腳亂喊的喊、追的追。東魏軍此時已經亂作一團。
陳元康哪裡能追得上高澄。高澄這個時候已經是怒極生亂,恨不得立刻奪了宇文泰性命。
“世子!世子!”陳元康一路狂奔。以他探知的情況為根據,再仔細一想便能知道,宇文泰的大軍即刻就到,趙貴也可能隨時出現。高澄要是再這麼不管不顧地任性下去便真要有大禍患。
陳元康萬分無奈之下摘弓取箭,一路瞄準,狠心之下對著高澄的坐騎一箭射去。眼看著羽箭射中高澄馬腿,他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高澄的馬要是再這麼狂奔,他又追不上,可能真連射落的機會都沒了。到時候世子身邊又沒跟著幾個人,真要遇上西寇簡直令人不敢設想。
高澄的坐騎驀然中箭受了驚狂奔起來,陳元康知道它不會堅持太久,拼盡全力緊追不捨。高澄努力想讓他的馬穩定下來,但一切徒勞。看陳元康追上來,知道是他射的箭,盛怒之下抽劍向著陳元康砍來。
“陳元康,究竟是誰放走了宇文黑獺?”高澄怒喝道。
陳元康閃過劍鋒伸手來拉搶高澄手裡的韁繩,“臣一定為世子查出此人。”
高澄的坐騎在狂亂之後終于堅持不住了,馬腿一折全身倒地,高澄也被從馬上摔了下來。
“世子!”陳元康立刻勒住馬,自己從馬上跳下來,把高澄從地上扶起來。高澄已經是摔落了兜鍪。“世子,來日方長,不必計較這一時。想必宇文泰這個時候只等世子盛怒交加,莽撞而去,世子千萬不能中計。”
陳元康一邊扶著高澄,實際也是怕他余怒未消再任性起來,一邊吹聲口哨,他自己的馬輕盈跑來。
“世子請上馬,長猷護衛世子撤兵。”陳元康把馬韁繩遞向高澄。
高澄未接韁繩,看著陳元康,猶豫不肯離去。
“世子是成大事者,不必急於一時,請世子上馬!”陳元康此時明知宇文泰將至,卻又急不敢急。
高澄終於上了馬。
“長猷兄……”高澄想說什麼話未出口時,陳元康已經狠狠一鞭子抽向了自己的那匹馬。
“世子恕臣無禮!”陳元康的馬立刻便帶著高澄向著和剛才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蒲津關的東魏軍無聲無息地棄營而去,陳元康帶著東魏軍護衛大將軍高澄一路撤軍而歸。同時怕司徒高敖曹一路孤軍深入,也送信去給高敖曹,命他回師歸國。
至此,西魏軍在小關大勝,但宇文泰和趙貴夾擊高澄之計策卻未能實現,宇文泰深以為憾。
東魏大行台、督將竇泰全軍覆沒,主將自殺而死。大將軍高澄撤離西魏國境。深入關中腹地已到藍田關的東魏司徒高敖曹最後也只能領命撤回。至此,已經國貧民弱的西魏才算是暫時喘勻了氣。
得勝的消息傳回長安,其實皆大歡喜之後誰還會在乎呢?關中之災依然未解,不管是東魏勝還是西魏勝,關中饑饉已久的百姓仍舊在水深火熱之中。西魏的興亡是肉食者之間的戰爭,作為疏食者的生民又能盼望誰來解關中之困?
長安魏宮中,小關大捷的歡喜短暫得更像是一個瞬間。皇帝元寶炬那曇花一現的英武氣又被深藏了下去,魏宮中的天子不是傳說中擅騎、擅射的鮮卑熱血男子,更像是一個久慕文氣的靜弱儒生。大丞相力保了大魏社稷,魏宮中哪裡還容得下天子氣?不用說,這也是魏宮中每個人都明白的。
最安靜的莫過於長安的大丞相府,迅速就變回了之前的樣子。大丞相嫡夫人,長公主元玉英不再是那個束髮、兩襠,英姿勃發的青年女郎,又回到了衣飾端莊、禮儀周全、行止淑惠的主母,再一次又回到她的佛堂里沉寂下去。
佛堂中****安靜得似乎連甘松香燃燒的聲音都聽得到。
大丞相宇文泰在小關大勝,西魏撤軍之後回到廣陽,擇日回國都長安。皇帝將會出國都相迎。日子越來越臨近,大丞相府第里卻傳出嫡夫人小恙的消息,再到後來,甚至連內院的奴婢們都難再見主母一面。之後,不只是主母,長公主的侍婢南喬也為了服侍病中的夫人而不再露面。只是唯有佛堂的誦經聲倒比以前多了起來。
大丞相宇文泰吩咐一切從簡。因為他知道這還不是該鬆口氣安享勝利的時候,況關中尚在災中。而且他心裡對下一步的計劃又有了新的設想,只是目前還暫時放在心裡,除了對心腹于謹、趙貴略提過幾句,還沒有太多人知道。他需要速回長安,借戰事暫停之機安排好救災,安排好和柔然和親……以人材治國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立刻能見效果的事,他著實是惦記著左丞蘇綽的病。戰事來了,所有注意力就都集中在這兒,戰事一停更有數不盡的繁瑣等著他案牘勞形。
夜色柬珊,華燈初上。安靜了有好些日子的大丞相府在這一天暗中壓抑著一種興奮,那種喧鬧是不出聲的。
柔然世子禿突佳倒不覺得什麼,不過在這裡住得久了他也知道,很有人翹首以待,等郎主速歸。
可是這種盼望無形之中被加長了。皇帝於郊野親迎大丞相回來,一同入宮,繁文縟節倒是在大丞相的暗中授意里減去不少,但是大丞相不顧勞頓,設兩儀殿內朝,所議頗多,等到散朝出宮再回府,已經是夜晚了。